不过传闻倒是越来越多了。

    有人说这是个从神州回来的扶桑贵族，不知道犯了什么癔症才这样。

    但也有人说，没那么玄乎，就是个普通扶桑人，只是家道中落之前在京都有点地位，现在成了流浪汉，大家看他以前的面子上，懒得理他而已。

    反正什么说法都有，但现在这个年头，大家都顾着自己，也没人管他了。

    倒是美子心善，总是见不得他受饿，隔三差五给他带点吃。

    不过听美子说，那乞儿从来都没搭理过她，只是美子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落得个心安就好。

    想到这里，妇人笑道：“没关系的，在我们走之前，给他多带点好吃的就行，阿婆他们偶尔也会送点吃的，美子不用担心喔。”

    “嗯嗯，好吧。”美子也只得放下心来，又躺入母亲怀里。

    “妈妈？”忽然又出声。

    “嗯？”

    “给我取个神州名字吧。”美子翻过身，注视着妈妈，兴奋道：“回到神州，美子也要有个神州名字，跟妈妈的名字一样好听的！”

    “名字吗？”妇人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思忖片刻，温柔道：“妈妈姓黄，你就叫思月吧。”

    “黄..思..月？”美子磕磕碰碰念了几下，有些不解：“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嘛？”

    “妈妈的家乡就叫望月村，村里有道很久很久以前建的小拱桥。”

    “到了晚上天色好的时候，那天上的月亮正好就倒映在小河里，风一吹，就泛起微微波纹，可好看了。”

    “每到那个时候，妈妈总是和一群小伙伴在桥上打闹，有时候也会往倒影里扔石头，再抬头看看月亮会不会跟着荡漾。”妇人抱着女儿，神色缅怀，似乎思绪又回到了年少：“那可真是很开心的日子呢。”

    “黄..思..月”又自顾自念了几次名字后，美子紧紧抱住妇人：“妈妈...我很喜欢黄思月这个名字。”

    “再给我讲讲神州吧。”

    “神州啊。”妇人忽然一笑，笑意似有万千思念：“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呀，那里的人都很友好，也很勤劳，大家都和和气气，像是妈妈的村里的人有事，家家户户都会帮忙。”

    “每次做酒席，掌勺的叔叔也总会给我们这些馋嘴的小孩留点，什么锅包肉、地三鲜、酸菜炒肉、东北乱炖、猪肉炖粉条.....”

    窗内幽幽细语，窗外点点虫鸣。

    风轻吹，一轮弯月倒悬。

    次日，清晨。

    “我要回家啦！”穿着大胖棉袄的村上美子，不对，现在她叫黄思月，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断臂汉子家门前，高兴道：“我要回神州啦！”

    汉子怔了一下，随即满脸笑容：“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回去之后有空到叔叔家里去玩，叔叔家里的苹果可好吃了！”

    “嗯嗯！”黄思月使劲地点点头，又噔噔噔跑到麻花辫妇女家门前，脆生生道：“我要回家啦，要回神州啦！”

    “真好呀。”妇女笑嘻嘻地拍着掌，有些羡慕地摸了摸黄思月的小脑瓜，笑道：“也可以去去婶婶家喔，婶婶家的荔枝也很好吃的。”

    “嗯嗯！”黄思月连连点头，又跑向倚在门框晒太阳的老婆婆，边跑边喊：“婆婆我要回神州啦！”

    “真呀，那就好喔。”婆婆笑眯眯地摸着小女孩，从怀里颤巍巍摸出一张红纸，又从裤兜里摸了许久，摸出一个铜板包上，扶着门框蹲下，塞进女孩怀里，满是苍老皱纹的脸上神色虔诚，轻轻拍打着女孩身体：“我祝你平安无灾，我祝你身体健康，我祝你.....”

    .....

    街口树下林荫，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就径直躺在树根下，鼾声大作。

    听着噔噔噔的声音传进，胡子拉碴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叔叔，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黄思月元气满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次有很多好吃的饭团喔，还有馒头，我妈妈做的，好好吃的喔。”

    怎么突然这么精神，自从见到这个小女孩以来明明都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男人眉头越发紧皱，蜷缩着身体，对女孩的声音充耳不闻。

    “还有康婶婶家的腌黄瓜，也可以尝尝喔。”思月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副态度了，从包裹里取出各种小吃，嘴里一直念念叨叨。

    烦死！

    最终，男人实在受不了，腾的一声坐直，猛地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黄思月。

    黄思月被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

    “那么高兴，小嘴叭叭个没停，你吃蜜蜂屎了？”男人没好气道：“不知道这天气最合适睡觉吗？”

    “可..现在都快中午了。”黄思月讷讷道，然后嫌弃地皱起眉：“我才不吃蜜蜂屎，好恶心。”

    男人懒得理会她，看了看地上摆着的食物，冰封的心莫名开了一丝裂缝，他不经意问道：“怎么那么多吃的，你家不是连房租都交不起么？”

    “因为我要回家啦，妈妈就把剩下的面粉都做了好多饼，我分点给你呀。”黄思月高兴道。

    “回家？”男人上下扫了一眼小女孩，皱眉道：“回哪里？”

    “回...”黄思月兴奋地刚想说出口，但想起了什么，就生生忍住，笑嘻嘻道：“就是回家呀。”

    “哼，无聊，回哪都一样。”男人嗤声道：“早死和晚死而已。”

    说完捏起一片腌黄瓜塞进嘴里，竟然闭眼感受了起来。

    “...要不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喔。”黄思月犹豫片刻，凑近了点，小声道：“我要回神州啦。”

    “？！”

    男人猛然睁开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黄思月：“你是神州人？！”

    黄思月吓得一哆嗦，磕磕绊绊道：“怎..怎了？”

    片刻后，男人收回目光，眼神再次变得浑浊，意兴阑珊地躺下去，挥挥手：“走吧，回去也好，起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也不算个孤魂野鬼。”

    出口竟是纯正的神州语。

    “欸！”黄思月先是下意识点点头，随后醒悟过来，顿时吃了一惊，有些口吃指着男人：“你你你，怎么会说...”

    “二十几年的生活，是个傻子也该学会了。”男人翻过身背对黄思月。

    “难道？！”黄思月忽然很兴奋，又挪动脚步凑到男人身旁，小声问道：“叔叔你也是神州人？”

    “....如果是就好了，哪怕是个傻子。”男人顿了顿，挥挥手驱赶：“回去吧，在神州好好活下去。”

    说完不再理会女孩。

    黄思月又喊了几声叔叔，但男人直接鼾声大作，片刻后，只好放弃，她站起来，鞠了个躬：“叔叔再见喔。”

    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时间不多啦，等妈妈回来就可以回家啦！

    听着脚步声远去，男人突然睁开双眼，竟布满血丝！

    回到家里的黄思月正哼着昨夜母亲教的童谣，高高兴兴坐在院子里等着母亲回来。

    母亲一大早就拿着藏在墙缝里的一点首饰走了，走之前对思月认真说道：“不要到处乱跑，妈妈买到船票就回来，咱们今晚就出发回家。”

    想到马上可以离开扶桑，回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家乡，黄思月就高兴得忍不住摇晃起来。

    虽是春日，但寒意未减，即便到了中午，那阳光打在身上也只是勉强有点温暖，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黄思月坐在院子里，小脑瓜迷迷糊糊地一点一点。

    “美子，你妈妈还没回来吗？”断臂汉子端着一碗粥水进入院子：“快先吃点吧，别饿着了。”

    “陈叔。”黄思月惊醒过来，连忙从跑过去迎接。

    捧着大碗，黄思月扁扁嘴：“还没有回来，已经一个上午了。”

    汉子心里忽然有一丝不安涌起，但他没说出来，只是安慰道：“兴许是人太多了，得排很久，一会你吃完先睡个午觉，陈叔帮你去看看。”

    “嗯嗯，谢谢陈叔。”黄思月脆生生应道。

    可等汉子离开后，黄思月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选择继续坐在院子里等着母亲回来。

    思月要第一时间拿到回家船票！

    可惜，她注定等不到了。

    ......

    数月之后。

    “杂种，前几天你跑得快，今天你倒是跑啊。”某处小巷子里，几个小乞丐前后堵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望着她怀里抱着几个馊掉的饭团，一脸狰狞：“大爷我说过了，每天找到的食物必须交一半，你已经好几天没交了，今天全部交出来的话，打你的时候我可以不用棍子，不然...”

    小女孩警惕地看着逼近的几人，淤青的眼角微微抽搐。

    忽然，小女孩猛地将饭团一扔，白花花的米直接砸在为首的乞儿身上，随即一个箭步上前侧滑，将那乞儿滑倒，便骑在身上猛揍。

    “狗杂种敢动手？！”为首乞儿吃痛，一边挣扎一边高呼道：“给我打死她！”

    几个同伴一声怒吼全扑了上去，拳头像是雨点般落在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