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回眸,不知何时,圆净大师竟走到了面前。
容棠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佛门中人向来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扑罩灯,这样算是很大的杀孽了。
也不是他矫情,杀人都不眨眼了,杀些虫蛇鸟兽却无比心虚,究其原因,是因为此乃无辜。
都躲进山里不出来了,尽量不见人了,还被两把魔琴逼出来受死,上哪说理去?
“大师,我……”
圆净大师默默盘坐下来,垂目念诵经文,搬动动物死尸的士兵路过他身边都感觉愧疚,但也不妨碍他们接着搬。
圆净大师念完经,眼神责备的看着他,“知道错了吗?”
容棠低头,“知道了。”
“还会干吗?”
容棠头更低,“会。”
空气似乎都凝结了片刻。
圆净大师闭了闭眼,一切皆有定数,或许这是唯一逆转天命的方法。
“那你就接着干吧,记得完事之后念一遍往生咒。虽然这么说很卑鄙,但人命高于一切,老衲我也只能做个厚颜无耻的和尚。”
他把手伸向凤轻轻,凤轻轻把佛珠递给他。
圆净大师将佛珠缠绕在手上,以掌心贴着容棠的额,下一刻,容棠感觉眩晕,眼前出现了幻象。
到处是尸山血海,天地都是一片灰红,破败的皇都烟尘滚滚。
镜头拉远,周边方圆千里赤地,遍地饿殍,野狗啃食路边婴孩残破的身体,婴孩还没有死透,发出凄厉的哀嚎。
容棠惊的骇叫出声,“这是哪里?”
耳边是圆净大师虚无缥缈的声音,“这是上一个世界发生的事,老衲现在带你神穿,看一看那惨状,等你亲眼见过,你才知道要怎么做。”
凤轻轻美目轻扫,“这就是佛门的神穿?也是南宫衍上一世发生的事?”
圆净大师语气毫无波澜,“公孙无极,你心中的戾气比容棠还要重,看到这样的惨景竟然毫无触动。”
凤轻轻道:“只因我知道这是幻象。”
“对你来说是幻象,但这是发生过的事。此件事一了,你必须去修行一段时间。”
凤轻轻撇嘴,“无所谓啊,我反正也有度牒,我就是一个带发修行的人。”
容棠愣了一会,好似浑身虚脱,“我知道了,让我……,出去……”
一声琴响,他回过神来,只见满地死物已经收拾干净,他不过是趴在玄龙上睡着了,碰响了琴弦。
他举目一望,问道:“圆净大师呢?”
身边的容万里茫然,“没有啊,哪有圆净大师。”
“他没来?他没在这里念经超度生灵?”
容万里无语,“没有,不信你问旁人。”
四大护卫都说没有,容棠又扯了几个士兵问有没有见一个和尚,士兵奇怪道:“哪有和尚来?咱们把这一处山坳围的水泼不进,别说一个和尚,蚂蚁也爬不过来。”
否则他们三千号称精锐,都抹脖子算了。
凤轻轻担忧道:“你是不是太累了,做了梦?”
容棠擦汗,“或许吧。”
佛珠还在凤轻轻脖子上戴着,有没有被拿走,她应该很清楚。
或许真是自己太累了,做了一个前世今生的梦,可有了那个可怕的梦,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圆净大师说的对,人命高于一切,数十万人的生命值得他用未知因果去换。
就在他接受了这是一个梦时,凤轻轻道:“等这件事一了,我得找个地方修行一段时间,感觉我自己太过冷情,屠杀万千生灵没有一丝触动。”
容棠瞬间睁大眼。
“你怎么了?”
容棠回神,“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此间事了,我也该吃斋念佛,赎些罪过。”
他用赎罪这个词,凤轻轻好似很不适应,皱了一下眉,然后像被火烧似得,忽然把佛珠取下来一扔,“这什么鬼啊,烫死我了。”
容棠惊了一下,上前捡起佛珠,却也好像是刚从火里捡出来的栗子,烫死个人。
他想起上一次得罪佛爷还的愿,难道这回也被听去了?不行啊,他开玩笑的,忙不迭找补,“我半个月吃一次斋好不好?十天?五天?别搞我啊,我不能不吃肉的,不吃肉我会死的!半个月吃一次……吃一次肉行了吧?不让吃,我宁愿死了算了……”
正当他哀嚎着要躺地上撒个泼,佛珠冷了下来,容棠则是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神都透着绝望。
四大护卫围过来,“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就是不想活了。”
关于主子为什么突然不想活了,四大护卫摸不着头脑,眼看着收拾干净要走了,容万里收好玄龙放进琴盒子,大部队收兵回营。
这一次狩猎虽然带回来的东西有点奇怪,但也都是肉啊,论养人,比粮食好几倍,当下喜出望外,分散了处理晾晒。
晚上就烤了肉,没有什么佐料,只撒了点粗盐巴,那也是喷喷香。
当然,这样的伙食也不是谁都能有,基本上也就是跟去狩猎的三千士兵人人有份,那也不过是一人分手指头长的一小截尝尝味道,其他普通士兵也就闻个味。
至于难民,那就是熬稀粥的大锅里扔几截煮一煮,各人碗里飘几星油花。
就这样,他们也感觉很幸福,要是每天粥里都有几星油花子,他们愿意追随小伯爷到地老天荒。
容棠当然和别人不同,他是管够,可他一看烤得焦黄的兔子腿,心里只是发堵。
“不吃。”
四大护卫着急,他们都吃了,主子不吃像什么话?就拱了容战来劝,“主子,这操劳的事还有很多,不吃不行啊,你要是垮了,咱们就更没主心骨了。”
容棠反正是吃不下,拿着个兔子腿几次送到嘴边又远离,一手捻佛珠,“不行了,吃不了一点,拿走,我要念经。”
四大护卫愁的不行,想让凤轻轻来劝劝他,走到凤轻轻帐篷外,就听里面喃喃自语,“真是奇怪,烤肉怎么不香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进去吗?
前一天整的肉食消耗着,也存了些,这些显然也不够,容棠和凤轻轻必须转战多地继续绞杀自然生灵。容棠是一边愧疚,一边照杀不误,自以为受到了良心的煎熬,头发是一把一把的掉。
直到某一天,他把手指插进头发里,随意扒拉了几下,手上带了大把的头发,满手毛绒绒,他才惊觉不对劲,这特么比化疗还厉害,他是要秃的节奏。
隔壁传来凤轻轻的尖叫,“我的头发……”
容棠闭了闭眼,果然……
凤轻轻一阵旋风刮进来,“我不干了,我的头发快掉光了。”
容棠安抚她,“没事的,头发而已,过几天让莫神医开点药,很快会长回来的,比起别的,这样的因果还能承受。”
凤轻轻大吼,“不行,我可以死,但我不能秃,我是公孙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