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是个没心的,他最温柔,却也最残忍。
喜你时,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想给你。
厌你时,哪怕是路边杂草都胜你三分。
他们很庆幸,自己是被云初珍重对待的人。
?
自那日打伤无邪后,阿九再也没有发过脾气。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轮换的,被关在这,阿九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初初,你想出去看看吗?”
来人带着墨镜,一副潇洒不羁的好模样。
“想的。”阿九能感觉到男人一直在看自己,他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嘴巴还捂在被子里,说话声音闷闷的,慢吞吞的。
湿漉漉的眼睛眨啊眨,特别认真地回答黑瞎子的话。
太犯规了。
黑瞎子捂着心脏要被萌出血。
他俯下身,低声道:“你等着瞎子,今晚瞎子就把你偷出来。”
阿九点点头。
他突然记得了一点事。
比如他似乎以前也被这样关过,也有一个人,破开囚笼救了自己。
那个人的模样阿九记不起来了。
但他记得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带着灰尘,踏在光里。
?
那个人失约了。
他没有来救阿九。
阿九现在也不叫阿九了,他想起来自己叫什么了,他叫云初,也叫九凤。
“老师,别等了,黑瞎子他不回来了。”
咔哒一声,房间的灯被点亮,灯光照亮了无邪半张被鲜血浸透的脸,他甩甩晕沉的脑袋,脸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无邪指了指头上的伤,笑道:“老师,这是二叔打的,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死了。”
无邪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悲凉和落寞,他死死的盯着云初,企图从那双充满神性的眸中看出点心疼来。
“你疯了。”云初冷冷的看着无邪,重复道:“无邪,你是个疯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无邪哑着嗓子笑出声来。
“疯?不,老师,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云初,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黏腻、贪婪、疯狂。
“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我可以献上我的一切,我只想要您的一点点垂怜,为什么就这样难?”
“记起来是好事,老师,记起来是好事。”
无邪重复着,灯照着他的影子,像一只凶狠的犬,围着榻上那轮明月。
天狗吞月,不外如是。
香炉散发着甜腻而古怪的气息,每吸入肺腑一口都加重人的倦意,不至于彻底昏睡过去,却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犹如附骨之疽,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张由暖香构成的大网中逃脱。
“老师……老师?”
“别睡啦,明天小邪带你去看西湖好不好?”
云初沉睡着,做不出丝毫回应,仗着那人听不到,无邪肆无忌惮的喊。
“夫人,会不会觉得冷,小邪抱着你好不好?”
很显然,榻上的人无法做出回应,云初睡的那样沉,白发散落开来。
明月陷在床榻之中,忠诚的犬护其左右。
无邪嘴角上扬,连着柔软的被褥一起将人揽进怀中,他轻轻的在明月额心印下一吻,专注的看着那人的脸。
“老师,你答应过小邪,会永远陪着他呀,就这样一直陪着小邪好不好?”无邪修长的指间绕起一抹白发,一点一点缠紧。
没有人回应,无邪却痴痴笑起来,“好,我就知道老师对我最好,老师最疼我了。”
轻纱飞舞,掩印着男人眼底的疯狂。
而云初就在此时睁开了眼,对上了无邪扭曲的面庞。
“……”
云初撇过头,不愿意看他。
无邪轻轻抚上他的面庞,眼里闪过恐慌,面前的人太瘦了,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从自己手中夺走,收紧手臂,将人囚在怀里,无邪哀求着,似模似样的哭泣:
“老师,你不能这样,这样不公平,你不能给我失望,又叫我绝望。”
云初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哭泣的模样。
无邪紧紧拥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会离开,会永远保护我。”
“老师,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
他哭得好伤心,可云初只觉得好累,他后悔作下承诺了。
云初倦怠的笑了笑,偏过头,对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少年道:“滚。”
无邪身子一僵,低低的笑出声来,他说:“老师,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不听我的,你逼我,你要走,无论我,还是关根,我们都不会放手。”
“我爱你啊。”
“老师,我爱你啊。”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铺天盖地的阴影也压了下来。
鸟雀衔走一朵从枝头飘落的红花,吸吮那里面尚未干涸的甜蜜汁液。
灵魂也捣碎在这样的交缠中,稀里糊涂将人吞噬殆尽。
云初眼前一片昏茫,他看见了床纱,他想,如果抓住他们,会不会有人在另一头拉他离开?
负面情绪的染缸中,哪里有什么区别?
白纸黑纸,掉进墨缸里,都是一个样。
“小邪……你这样,和张启山有什么区别?”
漂亮的眼底溢出些泪珠,云初疲惫的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几乎被风一吹就会消散。
“没有区别,你们是一样的。”
“都是疯子。”
无邪的心像是被利刃千刀万剐,可手却一刻也不松开。
他知道不能松手,只要松了手,眼前人就会化作凤凰飞走。
无邪想:恨他也好,厌他也罢。
这是老师活下来的唯一方法了。
要么将月亮囚于凡间,被他憎恨厌恶,要么看着月亮化作光点,彻底消散于世。
他不想让云初死。
他没有选择。
恍惚间,有人咿咿呀呀唱着什么,戏腔宛宛。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