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夜如霜,弦月斜挂。
客栈的屋檐之上,孙翎带着十名黑衣死士,愤愤欲出。
一名黑衣下属见他们已在冷风刺骨的屋檐上等候多时,也不见孙翎发号施令,他不由低声提醒道。
“孙公子,我们这群人养精蓄锐,利剑出鞘、快如闪电,此刻杀一个小白脸绝不在话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保准顷刻就能取了姓江的狗命。”
孙翎看着院子里萧姣月带来的一帮守卫,身上显而易见带着京都萧家的标志。
他不知道是不是江以墨飞鸽传书于萧家,才让他们来接应他的,他不想将事情弄大,只想悄无声息杀了江以墨。
如果此时动手,无异于把萧家也卷了进来,他微微斟酌了下,才低声道,“别急,从这到京都还有些时日,我们不急于这一刻,先撤吧。”
直到那一拨黑衣身影尽数如孤雁散去,叶七和玄二才从不远处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叶七望着那帮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唇角冷勾了下,才对玄二道,“世子果然没猜错,这姓孙的真真是阴魂不散,又想搞暗杀那一套,我看这个孙耀琦,是死到临头,还在不知死活的玩火!”
玄二赞同的微微点头,“还好世子够敏觉,不然又会着他们道了……不过,这姓孙的明明暗戳戳跟了我们一路,又大费周折带来了一批死士,现在这等好时机,他们怎么又灰溜溜的走了?”
叶七惘然的摇头,“我也不知,可能是看萧小姐带来了一些人,他们就另生想法了吧,不过,这群狗腿子走了也好,免得这种时候他们再肆意捣乱,搞得世子都不知道要保护谁了……”
“那当然是萧小姐了啊,世子以前就看中萧家,当年更是为了萧小姐,和沈姑娘果断和离,如今虽然和沈姑娘再度重逢了,但他对她好,想必也是因为心内有亏欠,才会想弥补的,现在萧小姐一回来,沈姑娘自然就会被遗忘了,这还用想?”
玄二虽觉沈姑娘也很不错,但两人毕竟和离了,就算以前有再多误会,那也只是过去,破镜终是无法重圆。
而且世子一向是个心思睿智,头脑清醒之人,他权衡利弊下,自然知道他心中最在乎之人是谁。
见他这般笃定,叶七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世子最近的一系列行为摆明了他爱的人是沈姑娘,要不然他怎会对萧子衡那般绝情?而且世子以前娶萧小姐,就是因为他师父道德绑架他,他为救命,才不得已牺牲自我,和爱情无甚关系,倒是和沈姑娘,是真心相爱而不自知啊。”
相爱?
玄二不太懂,“你从哪看出来他们两个相爱了?”
叶七看着他,言语笃定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就说明两人是有过肌肤之亲的,而和萧小姐呢?世子每次都是保持着君子的距离,依我看,爱不爱的身体最诚实了,只是人心太复杂,相爱也不是简单就能弄明白之事,尤其世子这种身份。”
说罢,见玄二还愣头愣脑,他语调嗤然道,“行了,平日让你排兵布阵,你都晕头转向的,爱情可比打仗难多了,你想不清楚的,你还是去好好部署咱们的暗卫吧,记得让他们时刻警醒,以防姓孙的偷袭!”
见他说完,身影顷刻就消失在了黑夜,玄二后知后觉自己被嘲笑了,他一脸愤愤道,“什么有了肌肤之亲就是真爱了?男人心里想的,身边睡得可不一定是同一人,世子以前故意忽略沈姑娘,十日有九日都在萧家,他和萧小姐诗词歌赋谈的可融洽呢,这要不是真爱,鬼才信!男人的责任在哪里,他的爱就在哪里,其余都是借口罢了!”
骂骂咧咧间,他纵身一跳,就朝隐在客栈周围的暗卫而去。
客栈内。
萧姣月清如玉珠的眼泪就那么缓缓流淌着,泪眼朦胧的看着江以墨久久不言语。
她知道这个男人,最是心软。
曾经见她为了那桩婚事,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他才会不遗余力的来萧家帮助自己。
最后还为了,解救自己出水火,不惜舍弃了原配,也要娶她为平妻,这样情义深重的男人,怎么可能就因为自己离他而去,去守孝了,就会与原配旧情重燃,而不爱自己了呢?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曾经那个不足以称之为对手的女子。
思索着,她泪滴越发流的汹涌,簌簌滑落,白色身影立在寒风桀冽的走廊上,身子都开始轻微打颤,整个人看起来妩媚纤弱、弱柳扶风,我见生怜。
沈念容见三人就这样站着,气氛宛如冰窖一般凝重,她微微缩了缩快冷却的身子,唇角便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意,对二人道。
“我去用膳了,二位请便。”
说罢,便抬步款款朝外走去。
见她连披风都忘记穿,就要离开,江以墨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上前就将她牢牢包裹住。
他披风质地柔软厚实,盖在身上,沈念容只觉被一层温暖的绒毯顷刻覆盖。
随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细腻触感一同渗透进来的,还有江以墨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
那气味如蛊如毒,迅速蔓延开,直往她五脏六腑钻。
她思绪紊乱,冰寒躯体回温之时,心内却是难以言说的窒息。
江以墨总是这般多情又绝情,曾经对她,现在是对萧姣月。
她紧紧咬唇,握着那一件披风的手指隐隐攥紧,眸中闪过多种情绪,最终只余一抹倔强的冷色。
“不必了……江…”
她话还未毕,江以墨就握紧了她准备解下披风的手,温冷如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柔色道。
“别解下来。虽然我不知你身体畏寒是不是我害的,但如果就让你这样冷冰冰的出去,我会心疼的。”
这种油腔滑调的言辞是从前的江以墨从来不会对自己说的,沈念容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当着萧姣月的面这样说的。
她努力挣扎着,就去推他的手,江以墨却紧紧握着她,眸色决然低声道,“答应我,别解下披风,我就让你走。”
对上他坚定冷然的视线,沈念容无甚心思就这样与他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她微微抿了抿唇就疏离冷漠道。
“多谢江大人体恤民女,这披风我不会摘了,还请大人松手。”
江以墨见她软了语气,便缓缓松了手。
他一松手,沈念容就要解下披风。
江以墨看着她蛾眉微微蹙起,粉腮微鼓,这副倔强赌气的模样十分新奇可爱,他不由勾了勾唇,就道。
“死结,你解不开的。”
沈念容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小心思还如此之多,但她确实解了半晌都解不开,便敛着一股怒气大步离去了。
待她一走,江以墨转身看向一直静静望着自己的萧姣月。
他眼中浮现起一抹平静淡然的随和,薄唇微启对她道,“如此深夜,你千里寻我到底所为何事?”
萧姣月看着那张惊艳出尘,一如往昔的俊俏脸庞,婉约柔丽的眸中已是委屈满满,欲语泪先流。
“阿墨……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