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杭州,气候尚算宜人,并未被夏日的酷热所笼罩。然而,嬿婉所居住的殿内却已然用上了冰。或许是因她怀有身孕的缘故,身体较平日更为敏感,总是要比平时畏热一些。
进忠迈着小碎步刚踏入殿门,目光便被地上放置的那一大桶冰所吸引,他微微皱起眉头。
但他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多言,赶忙收敛神色,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春婵看茶。”
嬿婉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慵懒,整个人斜靠在小榻的软枕之上,双眸微闭,似在闭目养神,以缓解孕期的不适。
“看茶就不必了,皇上命奴才送新鲜的菱角来,一会儿还要回去复命呢,皇上说是想吃您这小厨房做的药膳了……”
进忠微微弓着腰,将皇上的旨意一一道来。
他才刚说完,澜翠便极为机灵地主动揽过了这差事,朝着进忠身后跟来的小太监说道:“公公随我去小厨房一趟吧。”
“皇上还等着,你就在贵妃娘娘这等药膳好了带回去。”进忠斜眼瞥了一下那小太监,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待众人鱼贯而出,殿里只剩嬿婉和春婵两人后,进忠这才缓缓走近那桶冰,看着那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块,轻声说道。
“这才四月,冰放得太早了,一会儿撤了吧,别着凉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期间,有着别样的情愫,萦绕眼畔。
“进忠公公本事大了,如今倒敢管起本宫的事了……”
嬿婉悠悠转醒,刚刚午憩后的她,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离与惺忪。
她轻启朱唇,嗓音中透着慵懒,那话语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几分娇嗔,仿佛春日里拂过的一缕微风,轻柔婉转,直直落入人的耳朵里,叫人半边身子都要酥麻了。
“奴才也是心疼您,这还怀着龙胎呢,寒气伤身呐。”
进忠赶忙上前一步,微微弓着身子,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后半句则是转头对着春婵说道
“一会叫人撤了,莫让主儿沾了凉的。”
“是。”
春婵心领神会,福了福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里,转瞬便消失在殿门之外,只留下嬿婉与进忠二人在这略显静谧的殿内。
“奴才已经吩咐小德子去找人了,依奴才之见,皇上此次心心念念的,估摸着还是那位水玲珑姑娘。至于皇后娘娘那处,奴才也早已打点周全,一切都安排妥当,保管她能毫无阻碍地顺利闯到御船上来。”
进忠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嬿婉,眼神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随后,两人慢慢走到妆奁前。
此时的嬿婉,或许是因午憩时的辗转反侧,鬓发有些松乱了,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在脸颊两侧,显得有些凌乱。
“您的鬓发乱了,容奴才为您重新梳理一下。”
进忠轻声说道,动作极为熟练,轻轻拿起梳子,先将那散乱的发丝慢慢理顺,然后手法娴熟地开始重新拢发。
他的手指穿梭在嬿婉如瀑的黑发之间,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细致,没几下便将那原本散乱的发丝重新整齐地拢好。
趁着这间隙,进忠又悄悄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精美发簪。
他微微抬起手,将发簪稳稳当当插入嬿婉的发间,那发簪与她的秀发相互映衬,更增添了几分妩媚与娇艳。
“又从哪得的新奇玩意儿?看样子,咱们进忠公公可是大出血了一回啊。”
嬿婉微微侧着头,有些懒散地用手撑着脸,连说话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她的眼眸中满是倦意,眼皮沉沉的,像是有千斤重,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这段日子,因着腹中胎儿的缘故,她总是感觉疲惫不堪,格外嗜睡。
进忠轻轻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嬿婉。
那是一只花丝翡翠簪子,静静地簪在她的发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簪子的设计极为精巧,纤细的金丝如同灵动的藤蔓,相互簇拥缠绕着那一抹翠绿。金丝被精心地挽成了一片片细腻的花瓣模样,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而那翡翠并非寻常所见的浓郁翠绿,而是一种透着冰润质感的白色,宛如冬日里初雪的纯净。工匠雕成了茉莉花的形状,花瓣微微张开。
那簪子就像是花枝在水中的倒影,被她簪在发间。与她的乌发相互映衬,更衬得她的面容娇艳动人。
“奴才让人寻遍整个杭州才找到的好料子,虽色淡,但胜在清透,恰似娘娘您那超凡脱俗的气质,最是能映衬娘娘美貌。莫说这些黄白之物,便是倾尽所有,若是娘娘想要奴才的心,奴才也毫不犹豫,定当立马掏出奉上啊……”
进忠言辞恳切,眼神中满是深情与讨好。
此时,窗外微风轻拂,竹影摇曳,那斑驳的光影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似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他轻轻挽起嬿婉的手,微微弯腰,将她的手缓缓贴到自己的胸膛之上,那模样像是在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时的刻意讨好,可细细玩味,却又能从他的眼神与语气中察觉出几分认真与执着。
见他如此动作,嬿婉心中忽生一丝玩味之意,索性将头轻轻探过去,把耳朵贴在他的手边,紧紧靠着他的胸膛之上。
进忠只觉自己的心瞬间如战鼓擂动,砰砰作响,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见嬿婉沉默着一直不说话,那一颗心更是跳得杂乱无章,仿佛要冲破胸膛。
此时,她贴得极近,进忠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那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悠悠地在他鼻尖萦绕。
令他有些沉醉,又有些不知所措。
“令主儿可听出了些什么?”
进忠微微颤抖着双唇,哑着嗓音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此时,屋内静谧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微风轻轻拂过窗棂,带动着窗边的丝质帘幔缓缓飘动,似在为这暧昧的氛围增添几分旖旎。
嬿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故意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那小巧的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耳边是他磅礴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密集的鼓点。
直到察觉他有些撑不住了,眼神中开始流露出些许慌乱与羞涩,她才缓缓抬头,略微挑衅地说道:“进忠公公,本宫瞧着你也有些热啊,旁的没听到,倒是一肚子坏水儿,蔫坏!”
嬿婉故意没答他的话,巧妙地说起别的来,随后轻轻娇笑着推开他。
只见进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调侃逗得脸涨得通红,那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此刻像是熟透的番茄,一直红到了耳根。
嬿婉瞧见他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她那清脆的笑声在屋内回荡,似银铃般悦耳,又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与灵动,与她平日里端庄的皇贵妃形象大相径庭。
“主儿还是那么爱欺负奴才。”
进忠嘴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缓缓直起腰板来。
他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嬿婉身上,带着无尽的宠溺,抬手轻轻将她方才因那番俏皮动作间划出的发簪细心扶正。
那发簪在他的轻轻摆弄下,稳稳地插在嬿婉如墨的发间,更添几分娇美。
他微微叹气,额前不知是因紧张还是这室内稍显闷热的气息,沁出了些许细汗,在那光洁的额头上闪烁着细微的光亮。
进能怎么着呢?宠着呗。
眼前这位主儿,便是自己的命门。
谁叫自己那么没出息,一颗心早已不由自主,活生生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了出去。
扶正了簪子,他的手却并未停下,指尖似带着某种魔力,顺着嬿婉的发间缓缓滑下,轻轻掠过那圆润的耳垂,引得嬿婉的身体微微一颤。
那指尖继续游走,慢慢到脸颊,如蜻蜓点水般,每一次的触碰都点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让嬿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羞涩与嗔怪,却并未躲开。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进忠,屋内的气氛愈发暧昧而微妙起来。
见她这般娇羞又嗔怪的模样,进忠心中忽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冲动,心血来潮之下,两只手缓缓抬起,轻轻捏了捏她那粉嫩柔软的脸颊,似是在以这样亲昵的小动作做一番小小的惩罚。
那捏着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姿势就变成了捧着,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又满含深情。
他才刚刚直起的腰,此时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忍不住缓缓弯下。
他的脸慢慢凑近嬿婉,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紧接着,一个绵长轻柔的吻,如同一片羽毛轻轻飘落,慢慢落到她的唇间。两人的唇齿相依,呼吸交融,进忠只觉呼吸间全是她那独特而迷人的味道,这味道令他沉醉,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许久,唇分,进忠微微喘息着,眼神中带着一丝迷离与深情。
喃“奴才算是栽您身上了。”
他说。
那话语虽轻,却似包含了千言万语,无尽的爱意与无奈尽在其中。
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形成一片片光影,仿佛也在为这室内的深情一幕默默见证。
……
此时,皇帝寝殿。
这是皇帝第三次南巡,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他虽一路畅享江南大好风光,却总觉得无聊。
正看奏折打发时间,小德子便凑了上来。
他将一盏莲子绿豆汤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说着。
“皇上若是无聊不如去听曲儿?太后娘娘召了昆曲班子来,皇上喜爱昆曲,去尽尽兴也好啊……”
他低声说着,眉间沁着冷汗,搭在身旁的手因为紧张紧紧捏着,却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搭话。
富贵险中求,他懂的。
皇帝摇摇头,斜睨他一眼。
“朕是喜爱昆曲,但……罢了,你是太监,你不懂。”
皇帝叹息着,心中隐隐泛着难耐的痒意来。
年近五十,好色之心仍旧难改。
当年也是在御花园中见了嬿婉,一时兴起叫住她调戏两句,被海兰见着了,以为是嬿婉勾引皇帝,这才令她深陷囹圄。
海兰几人纵然可恶,可说到底,一切都因他的色心而起。
“原是这样,皇上还好歌舞,前些日子有大人问了奴才两句,说是想要向皇上进献杭州当地有名的清倌儿歌舞姬,若是皇上想瞧个趣儿,奴才马上去通知几位大人?”
听到这皇帝的眼睛一下亮了。
即便听到是歌舞伎,也难掩喜色。
“好,你快去办,记住要小心些,朕不想让人知道朕见了她们。”
“是,奴才这就去办!”
见皇帝来了兴致,小德子连忙应下,脸上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当即就要下去操办。
皇帝也知一国之君在南巡途中这般不妥,可他这些年脾气大,玩心也大了起来。
从前还会克制一番,可如今经历了那一场大火,他也懂及时行乐的理儿来。人生苦短,他勤于朝政不就是为了百姓安乐,海晏河清吗?
他政绩显着,如今想看些歌舞,又有何不可?
小德子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将人找来了。
进忠还是提点了他,命他将人安置在离行宫不远的院子里头,不许姑娘们跟旁人接触过还找信得过的太监去围了院子,保管不让任何一点风声传于民间。
领头的姑娘还是熟人,水玲珑。
她和她的几个姐妹被调教的很好,皇帝耽于美色,跟她们玩得乐不思蜀。
行宫的游船上,夜夜笙歌,欢声笑语不断。
皇帝终究是年纪大了,被折腾多了,身子便不好来。
他白日要处理政事,夜晚还要去游船上纵欲,没多久眼下就一片青黑,脚步虚浮,脸上也变得有些苍白。可即便如此,还是坚持去御船上,美其名曰与民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