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春。
豹房。
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患病已久,宫廷内外皆都在等着他大渐然后晏驾的消息。
但朱厚照自己却还不想死。
“陈敬,内阁怎么说,到底愿不愿意拟旨给朕重新在民间寻一名大夫!”
朱厚照有气无力地说道。
“陛下,元辅回老祖宗时说,宫中太医皆是杏林圣手,不需要从民间寻医,陛下龙体素来康健,若节制一些,再加上按方服药,必能痊愈!”
陈敬回道。
朱厚照气得伸出手来,面色苍白地道:“好,好个杨廷和,朕素来待他不薄,当年刘瑾害他,也是朕把他召了回来,朕一向视他为先生,没想到他也这么害朕!宫中太医,能治什么病,要么只会磕头下太平药!要么被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所收买下毒药!朕不甘心!朕恨不得自己让司礼监直接下中旨,可这帮文官根本不认朕的中旨,甚至没他杨廷和允许,六科还会给朕封驳回来。”
“陛下息怒!陛下要保重龙体呀,呜呜!”
陈敬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朱厚照这时候也是气喘个不停,两眼望着天花板,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朕还不想死,朕的大业未完成,朕还要重现永乐盛世,方不辜负父皇的期望!可是父皇,你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所看重的那帮文臣,他们就是这么害朕的,连个大夫都不肯为朕找!朕如果能痊愈,必不会放过他们!”
朱厚照说后就闭上了眼。
“我这是在哪儿?”
可过了有几日,当近侍们都以为朱厚照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时,朱厚照就突然又睁开眼了,而且眼眸中尽是惊疑之色。
原来,现在的朱厚照已经被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历史研究员朱寿附身。
而且,很快朱寿就获得了朱厚照所有的记忆。
“我现在是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我于去年落水染上肺疾,然后刚刚因为内阁阁臣不肯给自己换大夫,自己怒气攻心之下就挂了,然后被自己附身了?”
“杨先生来问,陛下驾崩了没有?”
这时候,外面跑来一太监,问了陈敬一句。
朱厚照也听见了这人尖细的声音,斜眼一看,却发现是自己身边的直殿监太监苏进。
然后,朱厚照就认真听了起来。
只听自己身边的陈敬回道:“着急什么,难道他们都这么想陛下快点驾崩吗?!”
朱厚照此时听后心想果然这个陈敬还算个忠臣,想必这也是朱厚照能让他在病榻前服侍的原因。
“不是,内阁那边现在议定出由兴献王之子朱厚熜即位,已报请皇太后,现在就等陛下这里归天,内阁好即刻拟遗诏呢。”
苏进回了一句。
“才十多岁的兴王府世子?他姓杨就不怕成为霍光吗?你自己去看吧。”
陈敬说了一句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而苏进便走了进来。
朱厚照这时候则听见了脚步声。
然后,朱厚照就看见一面白无须的男子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居然还活着!想必刚才的话,陛下都听见了,是吧,不过陛下您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把我们怎么着了,太医对阁老说,您也就这几天,不过不是奴婢要害你,是阁老说您必须死!”
苏进说着就笑了起来:“您现在肯定很愤怒,可惜您不会说话了,不过,奴婢还是想说您也别怪奴婢,奴婢这也是为了保自个的命。”
砰!
这时候,朱厚照突然起身一脚把苏进踢飞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
也许穿越过来时,连身体都跟着恢复了。
苏进坐倒在地上,满脸骇然。
朱厚照也收回脚来,感到后怕不已,同时心里也暗自嘀咕:“这原主人的身体反应速度真的比我原来踢足球多年的身体要快很多,不愧是敢上阵杀过鞑子的,只是这样敏捷的身手怎么就只杀了一个鞑子?”
陈敬这时候赶了进来,看见坐起身来的朱厚照,也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您终于醒了?!”
苏进这时候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小药丸朝嘴里一喂,然后上下颚突然一动,整个人突然就栽倒地,瞳孔紧接着就散大。
陈敬见此更加惊愕,但还是忙把手凑到了起鼻间,然后来到朱厚照面前:“陛下,他服药自尽了,您没得吧?!”
“嗯。”
朱厚照点了点头:“朕本是要走的,但梦见了太祖,太祖念我大业未成,就求得天帝放我回来!面授了我很多机宜。”
陈敬虽然觉得朱厚照说的有些玄乎,但他又不得不不相信,毕竟事实的确摆在他眼前,何况朱厚照是皇帝,是他的主子,他也不能在明面上质疑朱厚照,因而他就直接朝天拜了起来:“可喜可贺,苍天有眼,陛下的龙体总算是痊愈了!”
朱厚照点了点头,就对陈敬说道:“你亲自去告诉内阁,就说朕已痊愈!令他们来太后这里见朕!”
说完,朱厚照就又道:“让张锐进来!”
朱厚照此时身边近侍太监就三人,即陈敬、苏进、张锐三人。
朱厚照唯一可确定是陈敬的忠心。
虽然,朱厚照依据记忆这三人都挺可靠,但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刚才苏进的行为已经暴露他已被人收买,而张锐自然也难以避免嫌疑。
所以,朱厚照让陈敬叫张锐进来,他自己却先躲了起来,还把一把宝剑拿在了手里。
好在张锐进来后,只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朱厚照这才定下心来,走出来,说道:“去见母后!”
……
这边,文华殿内阁。
“诸公既已议定以兴献王世子为皇储,那么我们当尽早议定正副使,当尽快接其进京,以免夜长梦多。”
杨廷和这时候坐在内阁左首位上对一群文官说了起来。
大学士梁储点了点头:“杨公所言甚是,待陛下一崩,便是新朝雅政开启之时,听闻兴献王世子知礼好学,将来登基必为良君,再加上有杨公辅政,必能一扫弊政,开大治之世,重现孝庙之光景。”
大学士蒋冕也点首附和:“梁公所言甚是,正德一朝总算结束,如今只剩下除去江彬周琮等人,以免再有武将为祸朝纲之事,新君即位后,当让其重现弘治之治,推崇士大夫才是。”
同来内阁议事的礼部尚书毛澄也点头道:“蒋公所言甚是,陛下不明,竟重武将轻文臣,不可谓不昏,这江彬只要一除,武臣乱政之事也就可休也!”
“江彬等只要陛下驾崩后便好办,内廷司礼监的公公们对他们这些武将也有不满,只要陛下晏驾,必除江彬!但江彬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同党,所以仆以为这正副使里,当让江彬的同党谷大用、韦霖等一同去接驾,调走他们,到时候也才好收拾江彬,诸公以为如何?”
杨廷和接过话来,眼神沉着,睥睨了梁储等人一眼。
梁储等尽皆颔首。
这时候,内阁中书走进来报:“司礼监秉笔陈公公来了!”
“陈敬?”
蒋冕先站了起来,颇为兴奋,回头看向杨廷和等人,嘴角微扬,有着些许得意之色。
毛澄已经快要趋步走出去,问道:“难道是陛下已经晏驾?”
梁储会心一笑,忙从袖子拿出胡椒粉来,在眼角涂抹了些,然后看向杨廷和等人:“诸公可要?”
杨廷和摆了摆手,起身挥了挥袍袖,神采奕奕地嘴角微扬起来,然后第一个跑了出来,一见陈敬,就一脸焦虑地问了起来:“老公公,陛下可是已好转?”
“承蒙先生挂念,陛下确已大愈,现已进宫向太后请安,特命咱家来告知诸位,并着内阁诸辅臣去太后寝宫觐见!”
陈敬笑着回道。
杨廷和怔住了。
蒋冕颓然地坐了回去。
梁储揉着老眼:“这真是好事,可喜可贺啊,天佑我大明,老臣竟因此忍不住落泪!”
毛澄则哼了一声,心道:“这岂不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