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喻邦泰居中作保,赴京众人对莫行云的来历深信不疑,只是涉及到华兴人的身份问题,一路同行,确实有所不便。
考虑到莫行云的作用,曹洪和岳文雍都有些动心,随即让喻邦泰前往沟通,若是莫先生有所忌讳,咱们也不必强求。
对于莫行云的人品问题,喻邦泰拍着胸脯表示,此人常年在外游历,可谓见多识广,属于那种既不惹事,也不怕事的主,即便是知晓岳文雍等人身份,以及赴京秘事,也不会横加干涉,说不定还会生出好奇之心呢?
见喻邦泰匆匆而去,曹洪口中嘟囔着,这小子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先是找理由失约,如今又带着个莫举人赶来赴约,这葫芦里到底装了几味药嘛?
岳文雍听后哈哈大笑,让曹洪不必担忧,既来之,则安之,管他几味药呢,只要对咱们赴京有好处,何不先吞下去再说?
多一个人,或许还能多一份缘分呢?
......
望着远去的帆船,喻邦泰长长地吁了口气,也不知曹洪、岳文雍这两个老江湖有没有察觉,反正自己是尽力了,当下这情况,得罪两广总督府,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华兴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定下赴京计划,多一个莫行云,便多一分胜算,至于总督胡英怀打得什么算盘,还是让梁总他们发愁去吧。
喻邦泰此时能做的,便是两不得罪,力争将稀泥活到底。
作为一名商界新秀,喻邦泰坚定地认为,自己能把事情搞成这样,完全是盖世豪杰的水平。
至于“卷进来”之后,能不能顺利“卷出去”,此时的喻大掌柜,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
......
返回濠镜的路上,喻邦泰决定好人做到底,先在南头水寨停留一天,找海道副使罗治盛商议一番,再返回濠镜办事。
书房里,随着喻邦泰讲述近日经历,罗治盛脸色数次变幻,始终未发一言,事态的发展过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话说了不少,但在莫行云随同赴京一事上,喻邦泰还是颇为鸡贼地遮掩过去,只说自己碍于情面,前往梅关送行,返程即来汇报,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罗治盛对喻邦泰的请教不置可否,反而起身在书房中踱起步来,随后又问起面见胡英怀的种种细节,心中满是疑惑。
作为新任总督,胡英怀做事多些谨慎,这个比较好理解,只是任由那几个莽货带华兴人赴京,就有些不靠谱了,一旦东窗事发,免不了遭人非议,总督的位子能不能坐稳,都在两可之间。
罗治盛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盘问喻邦泰,直到喻邦泰问起广东官场对华兴人的态度时,罗治盛才转回座位,长长地叹了口气。
年节期间,罗治盛在广州周游数日,坊间议论的焦点,便是华兴人的种种作为,以及魔幻来路,主战者有之,但主张招抚的官员仍为主流,尤其是民间士绅商贾,纷纷寻找门路,想要和华兴人接触起来。
抢夺不划算,那就做生意,没准还能把“宝物”挣回来呢?
比起濠镜那些“傻傻”的番人,来自海外的华兴人又能强到哪儿去?
罗治盛简略说起春节期间的见闻,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大家都不愿意剿灭华兴,还不是怕出乱子,影响仕途,怕出银子,没有回报嘛。
按照罗治盛的想法,即便是短期无法剿灭华兴人,也得在军事上形成威慑,不能任由其轻易发展起来。
心里这么想,罗治盛却无法宣之于口,官场上的事情,远不是一个“应该”就能解决的。
听到主抚之声占据主流,喻邦泰心里稍稍放松,喜滋滋地告诉罗治盛,华兴人返乡定居之心极为坚定,其在崖州的行动亦十分克制,若是能早早定下和谈之议,慢慢引导其融入我朝,经年之后,或许再无彼此之分。
见喻邦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罗治盛决定敲打敲打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闯出弥天大祸来。
成功搭上两广总督这条线,再加上豪阔的华兴人,裕泰恒的生意定会蒸蒸日上,只是你喻邦泰,却如钢索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朝廷招抚,你或许能起些作用,顺道发财也属常理,若是未来华兴势大,朝廷不得不起兵征剿,你便是祭旗的不二人选。
生意人永远理解不了官场的残酷。
义气是经商的利器,却是从政的毒药。
听罗治盛点出其中风险,喻邦泰呆愣许久,硬是憋出一句“富贵险中求”,将眼前这位广海大员逗得哈哈大笑,只能告诫他不许玩的太嗨,官场的事情,可不是你这个“愣头青”能搞明白的。
华兴人能干出孤身赴京这种事,就不是你一个生意人能够掌控的,银子这东西,既可以让你发家,也能将你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你身后还有父亲、故旧、家族,这些既是优势,也是短板,而曹洪那样的豪杰,才是真正没有短板的人物,人家能干的事情,对你喻邦泰来说,可能就是覆灭的引线。
凡事多想想家里,以及背后支持你的我和胡总督,还有给咱们各自家族“权力”的朝廷,你这生意才能稳稳做大。
最后一句话,喻邦泰没太听明白,却也没敢继续发问。
罗治盛的肺腑之言,还是让喻邦泰感受到阵阵暖意。
......
命人送喻公子出府,罗治盛再次返回书房,琢磨起胡英怀的想法来。
敢放华兴人出关,胡英怀必定另有打算,其中风险,自己能看到,人家胡总督哪会视而不见?
枯坐许久,罗治盛忽然抚掌大笑,怪不得人家能当上两广总督,于公于私,放这帮莽货赴京,才是上佳之策。
没有朝廷支持,剿抚都是死局。
......
回到客栈,喻邦泰猛地一拍大腿,才想起自己除了汇报近日情况,以及让人家教训一通,似乎一无所获,与当日在总督府时,并无二致。
当官的总有办法将你所知一一掏空,然后却不露半点口风,这样的感觉,真是让人无奈、无语。
及近傍晚,喻邦泰准备外出搞些吃食,当官的从来都不顾他人感受,你自己不饿,不代表别人就能白作贡献呀。
想想多年来罗治盛对自己的照顾,喻邦泰顿觉释然,浑然不知罗大人送自己出门时,脸上尽显倦意。
刚刚下楼,便见一人在堂中徘徊,见到喻邦泰,连忙施礼问好,说是受南头水寨参将吕大人所托,邀请公子前去附近酒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