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运河之上,赴京众人很是无语地发现,随同运粮船队出发的可不止他们这两条船,还有二十余条商船一路跟随,规模相当壮观。
他们费力争取到的机会,在人家运河商人眼里,根本就是常规操作嘛。
面对如此场景,岳文雍问莫行云,你们这次花费应该不大吧?
莫行云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倒是他见机讨要的一份文书,才是真正的宝贝。
待岳文雍询问时,莫行云拍了拍衣内口袋,说是免检特权,有了这东西,咱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礼品”,才能安全送往京城。
岳文雍赞许地看着莫行云,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行船场景,大家俱都放下心来,无论如何,如此规模的出行队伍,肯定能保证一路安全无忧。
......
稍早几日,梁衡便已离开河下镇,一路向北,直奔山东。
与众人不同的是,梁衡到达徐州之后,便改为陆路为主,水陆为辅的行进方式,并按照他老子的嘱咐,以运河西岸为主,沿路探查各处消息。
之前和大哥梁烈约定的时候,由他负责河西情报,大哥亲自负责河东情报,并暗中维护曹洪等人安全。
在山东运河的前半段,货船大多会在河东靠泊,直到东昌府一带,才会转向河西靠泊,具体来说,就是和山东各府县的城池、卫所、驿站设置紧密相关。
这样的话,兄弟俩一个负责西侧、一个负责东侧,打探的消息才能相对齐全,至于能不能顶上事,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梁烈曾有数次在山东运河护卫的经验,梁衡则是第一次进入山东地面,用梁大元的话来说,不管路上出没出事,就当是你们兄弟三人外出历练一番,总比窝在家里夜郎自大强得多。
第一次走这么远,梁衡心里还是有些打算的,那就是绝不能一个人傻乎乎地上路,总要找人结伴而行,才算稳当。
作为一名孔武有力的壮年汉子,梁衡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给出的名头也是前往临清投亲,仅在码头待了不久,便加入一队商旅,有说有笑地沿着运河边上的驿道前行而去。
仗着嘴甜会说,梁衡很快便对山东的世情有了基本了解,正像父亲和大哥所言,大体太平的山东地面,没事找茬的人还是不少的。
据同行商旅介绍,山东人别的本事不好说,但在尚武一项上,那可是全民共识,有事没事练两手,图的就是一个豪气。
由此一来,山东各处的盗匪还是挺多的,规模大的百余人,规模小的十几人,藏在湖里的叫作湖盗,或者水贼,而在山中扎营的,则被称作山贼,他们自己则把自己称为绿林好汉。
再大规模的盗匪就没有了,毕竟有官府镇着,人数一旦上千,那就和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啦,若是几股盗匪合流,干出一些耸人听闻的大事,也是有的。
大家结伴沿驿道行走,图的就是相对安全,毕竟盗匪也是人,而运河两岸商业繁盛,想美美地抢一把,还是挺难的。
相形之下,内陆乡村、运河上的货船,才是这帮狂徒的最佳目标。
听到这样的说辞,梁衡顿时郁闷起来,像这种小股水贼,进则在运河上小小作乱一把,退则回到大湖,绝对是游刃有余,而自己总不能听到些小道消息,便去给大哥报信吧。
若是报信的次数多了,又不能保证次次作数,大哥可不会留情面,随便骂上几句,可是太丢脸了。
一路行到微山湖,梁衡无奈地发现,沿岸的这帮渔民,说话连个把门的都没有,几乎家家参与过抢劫,仿佛这事就和吃饭、睡觉一般,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用他们的话来说,朝廷赋税、徭役这么重,没有点外财,根本就活不下去嘛。
还有好事者向梁衡抱怨,平日整修河道、在水闸当劳役,也没见官府给过工钱,就连饭食都不能保证吃饱,爷们冒死抢些银两、货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些漕船、商船,享受着通畅的运河水道,可有想过百姓为此付出的辛劳?稍稍留些买路钱,有啥值得抱怨的。
听到这些言论,梁衡只能表示无语,所谓天大地大,活人最大,人家渔民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对于渔民们的小打小闹,梁衡只能置之不理,像这样的消息传回去,根本没有价值。
大哥他们若是连这些小蟊贼都对付不了,那还谈什么护卫之事?
一路走过去,梁衡心中暗自感叹,不出门不知行路难,山东这地方的民风,可比淮安彪悍多了。
同样是靠运河吃饭,离江南更近的淮安,其生活富裕程度,显然要比山东强上不少。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是梁衡此次远行,收获的第一份心得。
......
燕朝运河从淮安开始北行,从地势上来看,一路为上坡航行,中间通过水闸控制,确保船只能够平稳通过,及到兖州府济宁州一带,到达顶端。
位于济宁州北部的汶上县南旺村,则是山东运河地势最高点,并有“水脊”之称。
通过南旺水闸后,沿途水路改为下坡航行,同样需要水闸控制,才能有序通行。
说白了,不管是上行,还是下行,水闸的作用就是保证运河水流速度适中,并确保运河之内,时时都能有水。
按照水往低处流的特性,没有众多船闸控制,以及沿路各种水利设施的保障,大运河压根就不可能存在。
听莫行云讲起运河地势,以及众多船闸的精巧设置,岳文雍亦是大为惊叹,像燕朝这样的古代世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说这话的时候,船队已经来到位于淮安府境内的第一座水闸,莫行云、岳文雍等人兴致盎然地站在船头,看着眼前那座八字形,规模宏大的过船水闸,感慨之情油然而生。
随着水闸上方的桥板被绞车拉起,工人们正在抽去木梁,然后再利用绞车将水闸上的挡板一一提起、撤除,闸内河水瞬时奔涌而出,现出一副澎湃景象。
船队之中,漕船优先级最高,由水闸上的绞车拖拽,直奔闸门而去。
像这种逆流而行的局面,加上闸门处水流湍急,光靠风帆、人力划水,是很难穿过闸门的。
前面有缆绳拖拽,对船艉的舵手便是极大的考验,一旦把不稳方向,直接撞到水闸上,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通过闸门时候,再由纤夫远远拖拽一段,漕船才能稳定在河面上航行。
看着远远近近的青壮们拼力操作,岳文雍只能无奈感慨,没有现代工业的加持,古代社会的巅峰水平,恐怕也就这样了。
古代毕竟是古代,岳文雍此时才深切地感受到,现代社会的每一处司空见惯的场景,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