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文之武来了
作者:草木回春   大家族之灵与肉最新章节     
    一个月后,当杨家大院那五丈高的青砖炮楼垒好最后一块砖时,仿佛一座威严的堡垒矗立在那里,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气息。也就是这一天,文之武率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水淀村。

    文之武身骑一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当他路过村头那块刻有“民风淳朴”的青石碑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猛地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鞭上去,嘴里怒不可遏地骂道:“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回头给我推倒埋了!”那声音充满了愤怒与不屑。

    就在此时,海棠和来喜也刚好骂骂咧咧地走到了文之武的面前。

    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那威风凛凛的人时,挺着个大肚子的海棠突然停下了脚步,也不再骂了,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痴痴的傻笑。“之武哥,你是之武哥吗?我是海棠啊,这肚子里是你的娃啊!”

    海棠傻笑着大声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与渴望。

    当文之武终于看清马头前面站立着的那个大肚子、蓬头垢面的女人竟然是海棠时,他的心猛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然而他却双唇紧闭,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时,文之武的卫兵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海棠,那用力的一推,让海棠踉跄着险些摔倒。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跟在旁边的疯子来喜重重的一脚踹到了路边墙角下。来喜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发出阵阵呻吟。文之武看到此情景,他的脸部筋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内心似乎有一丝触动,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继续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队伍趾高气昂地向前走去。

    海棠此时仿佛不疯了,但依然像一个疯了的女人一样,不顾一切地追着文之武的大马,她嘴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之武哥,我是海棠啊!”那哭声撕心裂肺,令人心碎。

    就在海棠挺着大肚子,拼命地想要抓住文之武马尾巴的时候,又被警卫毫不留情地给架住了,粗暴地扭在街边。海棠瞪大眼睛,终于看清了,这几个人就是大年三十给她磕头的那几个年轻人。这几个人也认出了海棠,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正朝着小学校去的孙向红恰好看到了街上发生的这令人揪心的一切,他的脚步瞬间停住,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然而此刻的他,对于这混乱而残酷的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在眼前上演,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叹息。

    孙向红步履匆匆地到了学校,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刘清刚老师便神色匆匆地进来,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了门,压低声音向孙向红汇报说:“孙校长,有件事我一直没跟您说。上次教育局派来的张老师,有夜游的毛病。他刚来不久的时候,有一次半夜我起来撒尿,迷迷糊糊中看见他一个人在学校里溜达,东瞧瞧,西看看,那模样甚是奇怪。我当时心里一惊,不知咋回事,就大声喊他,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我,依旧我行我素。后来,每隔几天,我就会发现他半夜在学校里游走着,还有几次甚至看他从学校外爬墙进来。可是每次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跟没听见似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我琢磨着,这人可能有夜游症。”

    孙向红默默地听着,眉头紧锁,他的心思还在想着为什么文之武会选择水淀作为他的据点。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了许久,他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刘清刚见孙向红没有言语,停顿了一下,继续汇报说:“最近,这个张文军总是拉住我找个地方大谈爱国,话语中对国民党充满了愤恨。他说日本侵占东三省,他的老家就在那边,母亲妹妹都被日本鬼子给无情地糟蹋杀害了,而东北军一枪没放,就把家乡让给了日本人。他一心想要寻找真正的爱国组织,准备为母亲和妹妹报仇雪恨。可是我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也不知该咋安慰他,怎么回应他。”

    “你打算怎么办?”孙向红平静地看着刘清刚问道。

    “我觉得吧,这人平时教学还真是有实力,他教的课大伙普遍评价很高,课堂上也很积极,白天可卖力了,啥活都抢着干,和大伙关系混得相当不错。孙校长,我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可以作为发展对象,我入党后还没发展一个党员呢?”刘清刚答道。

    孙向红听完,他那沉着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刘清刚年轻而又充满激情的脸庞,低声严肃地说到:“刘清刚,目前局势相当混乱,我和淀北党组织自从梁校长失踪后,只是前些天张军师冒着倾盆大雨晚上来到我家报个平安,一直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所以,我们目前一方面要想方设法保存好已有的党的组织力量,另一方面要谨慎地发展革命事业。但梁校长的失踪还未查明原委,所以,切不可麻痹大意,对这个张文军要谨慎小心,不可随意暴露自己身份。记住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请进”,孙向红洪亮地喊了一声。

    门吱溜一声开了,张文军一脸愤怒地站在了门口,怒火冲冲地冲着孙向红说到:“孙校长,我看到了保安团强行占领杨家大院,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这民宅咋能说占就占呢?那老杨家一大家子可怎么活下去呢?我想了几天,我想组织学生老师来个示威游行,把保安团赶出杨家大院。”

    孙向红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稳地摆了一下有力的大手,那手势仿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示意张文军进来。张文军此时依然显得异常激动,他迈着大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嘴里又冲着刘清刚急切地说到:“刘老师,怎么样,和我一起组织老师学生游行示威,赶走保安团。”

    刘清刚听了这话,神色有些为难,他看了看张文军一眼,眼神中透着犹豫和困惑,又转头看了看孙向红,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孙向红则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张文军,语气委婉但不失严肃地说到:“张老师,做事切不可太莽撞冲动。这保安团占领杨家大院,据我所知,乃是保安团独立营文之武和杨二爷之间的私人恩怨。你想想,咱们学生老师要是贸然搅和进去,能有啥好处?还不是人家一怒之下,给你几枪,万一伤了老师和学生,这后果不堪设想。一是我们怎么向家长交代?让那些满心期待孩子能平安求学的家长如何承受?二是你又能找谁说理去?难道能跟那些蛮横的保安团讲道理?”

    “他文之武敢,还没了王法了,他一个土匪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张文军情绪激动,声音高亢,满脸涨得通红。

    孙向红见张文军如此激动,情绪也一下子有了转变。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面容,一下子就板起了面孔,神情严肃,目光严厉,大声地说到:“张文军老师,县教育局派你过来,是让你帮助水淀小学提高教学质量,为孩子们的未来打下坚实的知识基础,不是让你来组织什么游行示威的。你请回办公室备课吧!”

    说完,孙向红转头对刘清刚说道:“刘老师,你通知其他教职员工都来我办公室,从今天起,我要宣布一条纪律,任何人不得在学校内谈政治,搞学运。谁要是想搞这些,现在就请离开水淀小学。咱们这是学校,首要任务是教书育人,不是参与这些危险的活动。”

    当文之武终于过足了美梦一号雪茄的烟瘾,他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站在了炮楼的顶端。

    夜色如水,深沉而静谧,文之武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光痴痴地望着海棠家的那座青砖瓦房,以及窗户里那一跳一跳的灯火。

    文之武的心里此刻烦乱到了极点,这些日子以来,在文静那极具诱惑与毒害的美梦一号雪茄的侵蚀下,为了能够得到那令人欲罢不能的雪茄,他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交代了所有自己知道的、接触的、干过的有关地下党和聚义寨各种打家劫舍的行径。然而,唯一没有吐露的就是他和海棠之间的那段情事。

    又有好多次,那挠心挠肺的大烟瘾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差点就要说出自己和海棠的事情。但每到关键时刻,他居然都凭借着仅存的一丝意志力挺住了,甚至不惜自己狠狠地抽自己大嘴巴,那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或者用自己的头去拼命撞墙,额头上血迹斑斑也毫不在意。

    看着夜色中他曾经满怀深情给海棠盖的那座安静祥和的青砖小院,文之武的脸颊缓缓淌下了咸涩的泪水。那曾是他满心期待能和海棠安稳度日的安乐小家,是他畅想的后半生的温馨归宿,是他想要远离打打杀杀的日子的回头之岸。

    此刻,它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而他却只能远远地相望,而不能亲身去享用那份温暖与安宁。文之武心里很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能够自主支配与控制自己命运的文之武了。他不过就是一个被文静那个组织肆意利用的傀儡,毫无尊严与自由可言。也许哪一天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许还不如手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兵丁的命运好呢!想到这里,文之武不禁悲从中来,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