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事变,日军野蛮无理的炮声,没有震醒二十九军的军长宋哲元仍存媾和的侥幸之心;卢沟桥事变,日本强盗震耳欲聋的炮声,也没有震醒大多数水淀人的沉思和煎熬。
宋哲元虽然组织了抵抗,却舍不得作为杂牌军好不容易得到的平津地盘,导致大多数士兵仍然傻傻地集中在营区内。
令宋哲元万万没想到的是——7月28日,驻平津的日军兵力已由一个旅团增至三个师团,并突然袭击南苑、沙河。
没有防空武器和反坦克炮的二十九军官兵,只能用血肉与敌飞机、坦克相搏,当天死伤约5000人,副军长佟麟阁与师长赵登禹阵亡。
7月28日夜,宋哲元率部被迫撤出北平向保定方向撤退,古都北平随之陷落。
7月29日,驻天津的二十九军部队同保安、警察部队一同攻击日军机关及租界,一度攻占北仓飞机场、天津火车站,造成日军一定杀伤。次日,因日军调来重兵反扑,守军撤出天津南下,平津都落入日本人之手。
就在平津方面激烈作战的时候,除了孙向红和海棠家以外,水淀村的其他人家家家都在忙着请佛。原来刘善人家从北平那边逃难过来一个亲戚,不停地和每一个去刘善人家串门的水淀人说着一个传奇的故事。
刘财主的亲戚说自己逃难时,听同路逃难的人说啊,他们村有个王大娘家,因为常年信佛,家里供着一尊从香山碧云寺请下来的佛龛,整日屋里香火缭绕。
就在二十九军和日本鬼子在他们村激战一整天,趁天黑撤走之后,被打急眼的日本鬼子进村后,见人就杀,见女人就奸淫,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
那个王大娘家养有两个姑娘,个个都水灵灵的,大的十八,小的十六。那日,村外村内激烈的枪炮声和喊杀声可是吓坏了她们娘仨,一家人挤在靠山墙的角落里不敢动弹。
后来天黑时,屋外孩子大人的哭喊声和妇女被欺凌时发出的无奈的凄厉的尖叫声,以及许多家房顶上蹿动的火苗子,更是吓的一家人哆嗦着拥作一团。
这时,门帘子“刷“地一下被一把明闪闪的刺刀挑开了,前后进来了两个浑身溅着鲜血、面目狰狞的日本兵。
第一个日本兵一眼就看到挤在墙角如花似玉的王大娘的两个女儿,嘴里喊着,“花姑娘的,呦西!”
说着,就要跳上炕。就这一瞬间,这个魔鬼一瞥眼看到了靠墙躺柜上供着的香雾缭绕的佛龛,便回首冲着后面的另一个日本鬼子叽里咕噜地讲了句日本话。
随后,两个日本鬼子没再上炕,而是站到了佛龛前,微微低着头,手中的大枪也和身体一样直挺挺地杵到了地上,两个日本兵毕恭毕敬地给佛祖鞠了三个躬,转身就出去了。
之后,王大娘家就再没有日本兵进来骚扰了。
刘善人亲戚说啊,讲这个故事的人,正讲着呢,日本飞机飞来了,见着人群就扔炸弹。
原来,向着保定撤退的二十九军部队,就和他们走在一起,招来了日本鬼子的飞机和炸弹。
那个老乡被弹片击中腹部,肠子都出来了。在临死前,这个人和趴在自己身边的刘财主的亲戚说:“要是知道这日本鬼子遇见佛龛就不杀人,自己就应该去碧云寺也请尊佛供着,何必跟着二十九军一块逃难,挨这飞机轰炸呢,哎呦,疼死我了!”
刘财主家的亲戚还没来的及问这个路人,日本鬼子见佛不杀人这事,是不是他自己亲眼所见,那个路人就捂着肚子那老大的伤口,咽气死了。
接下来,日本鬼子这一路的追杀,深深刺激了刘财主的这个亲戚。这一路上,走到哪,刘财主家的这个亲戚,都讲着这个听来有些传奇的故事,劝着人们赶紧上庙里请上一尊佛龛,以保日本鬼子兵来时,全家平安。
他不记得自己和多少人讲了这个故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信了他讲的这个故事。但在水淀村,他亲眼看到了他的这个故事,在一夜间传遍了水淀村的每一个院落,看到了水淀村的男男女女四处出动,附近几个大庙的佛像已经被先到的水淀村民都请回了家,晚到的则一脸愁容的呆呆地站在庙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没有请到佛像的一个村民也是急中生智,居然把邻村捏面人的师傅请到了自己家,把过年都没舍得吃的白面和一点红糖拿出来,请捏面人师傅抓紧给捏个大肚如来佛,上上香,跪拜着,乞求着全家的平安。
家里没有白面的,则跑到池塘边,挖些泥巴背回来,也请捏面人的师傅给做个泥人的如来佛供着。
刘财主家的亲戚被水淀村请佛的阵势惊呆了,惊讶之余,他挨家转悠着,就像一个官员在视察,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纠正一下谁家佛像摆放的位置。
孙向红没有请什么佛像,他根本不信刘善人家亲戚的话。
他想凭借自己在水淀村的威望,想劝水淀村民千万不要信这个邪,应该想些积极自救的办法,时刻准备着抗日。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再相信这个水淀村曾经最值得信任的读书人,投递回来的,则是一种奇怪的眼神,那眼神明明是一种厌恶的神情,一种“你为什么想要我家遭受灭顶之灾的,甚至有些愤怒的眼神”。
而令孙向红稍微可聊以自慰的是,海棠信了他,没有请佛。当然,海棠家早就有着三尊佛祖哩。
孙向红在无奈中请了村西老邵家的马车,把自己一家老小都送到了小孩姥姥村上住下,那里离淀北县城很远,估计日本人会到的晚些。
海棠这几天在地里活忙,也请孙向红绕了点道,把狗子和柳儿帮着送回了梁庄自己娘家。
水淀村人请佛,足足折腾了三天。这三天,为了请佛,或者捏佛,好些人家,平日里和和睦睦,这三天里,为了请到佛像,或者请到捏泥人的师傅,也是打的鸡飞狗跳,头破血流......
三天后,水淀村,每一家的堂屋里,都供上了一尊佛像。每一家的当家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已经不再有了几日前听说日本鬼子到处烧杀奸淫,而呈现出的那副惊恐不安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悦和兴奋。
请到佛像的水淀村民很快平静了,又恢复到了先前日出而耕,日落而归的田园生活。
十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一面挑在一把明晃晃刺刀上的日本红膏药旗子,出现在水淀村东进城的大道上。
大约有五六十个穿着黄军装的、矮挫矮挫、身材像圆木桶的日本鬼子兵,朝着着水淀村气势汹汹地开拔而来。
在这帮日本兵的前面,则有十多个身着黑衣、带着黑帽子的汉奸侦缉队。走在这支队伍最前面的,则是独眼龙杨大麻子。
杨大麻子是来报仇的。
这队日本鬼子也是他告诉日本人,在水淀村有抗日的队伍才引来的。他要找当年决定要处死他的杨家族长,也就是灭了他凌波寨,杀死了他那么多黑衣弟兄,而且还要了他一只眼的杨天贵的父亲杨二爷报仇。
当然,他还要找文之武报仇雪恨。这个枪杀了他的弟兄,搅和了他的好事的冤家,他恨不得亲自手持日本王八盒子,一枪把文之武脑袋打爆。
当然,杨大麻子也没有忘记海棠,他发誓,今天一定要绑走淀北最漂亮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
站在杨家大院炮楼顶端的文之武,已经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五六里外,走在大道上不可一世的傲慢的日本兵。
昨天,文之武收到了保安司令部南下撤退的指令。文之武又举起了望远镜,他看到了毫无戒备的日本兵,和走的离了歪斜的黑衣汉奸侦缉队。他想打这群龟孙子一个伏击,而且凭他多年的打仗经验,他完全有把握打赢这一仗,弄不好还会来个通吃。
文之武放下了望远镜,他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打,就必须让水淀村的百姓赶紧撤走,而且就是我们赢了撤退之后,他们也绝不可再回来,否则,水淀村就会变成无人村,这几天,他也听说了其他地方日军遭到抵抗后对中国人的屠杀的事情。
无奈之下,文之武带着队伍悄悄撤了。
就在文之武的队伍刚刚隐没在绿色的青纱帐里时,杨五爷,还有刘善人家没了一只耳朵的刘老七,一人举着一杆小膏药旗,从他们家里钻了出来,忙不迭摇着往村东头的马道上跑。
“全村老少兄弟们,出来啊,欢迎皇军,欢迎皇军,”这俩汉奸一边跑,一边吆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