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姝心意已决,任洪父磨破嘴皮也无法动摇她退亲的念头。
洪姝辞去服装店的工,到县城鞭炮厂上班,工资比较高,每个月将近五百,而且包吃住。
洪姝甩手走了,洪母只得托人去堂叔家说情。
几番纠纷下来,最后达成协商,赔偿对方名誉损失和订亲费用总共一万三千元。
洪母让人捎了口信给洪姝,这些钱得她自己凑,什么时候凑够了,这事才了结。
洪姝的眼泪在眶打转,她能感觉洪母的恼怒,恨不得折腾死她才罢休。
洪姝在鞭炮厂做了几个月,偶然听同厂的小姐妹说附近有一条街,都是开发廊的店,生意火红。有个朋友去发廊店帮人洗头,一个月工资拿了一个多块。
洪姝睁大眼,听呆了,缠着小姐妹带她去找那个朋友。
小姐妹面露为难,说:“虽然来钱快,可那地方名声不好听,人家会瞧不起洗头妹的。”
洪姝不以为然,她冷哼一声,说:“管别人怎么说,咱们凭劳动赚钱,不用理会嚼舌根的人。”
小姐妹被洪姝淡定的气势稳住,便心无挂虑地带洪姝去找她的朋友。
一见到小姐妹的朋友,洪姝这才明白小姐妹的担忧,她的朋友也才十七八岁,打扮跟个妖精似的。穿着吊带短裤,烫了个大卷头,脸上涂的厚厚粉妆和艳丽的口红。
来都来了,洪姝并不打算放弃这个来钱快的工作,虽然她心里也直打鼓。但她一想到那一万三的赔偿,她的心头就像压了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
那个朋友把她领到老板面前,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
老板见洪姝个头小,皱了皱眉头,问她会洗头吗?
洪姝坦言不会,她说:“老板,我学活儿快的很,不出一天我都会...”
她想,不就是洗头么,没给人洗过,但也见过,顾客往那一躺,洗发水一搓,再一冲,这事谁不知晓。
老板端详洪姝的相貌,不是很满意,这时,老娘开口了:“行,看着挺机灵的,先留下试用。”
洪姝大喜,去鞭炮厂辞职,收拾行李往发廊店去。
这家发廊门店不大,生意还不错,已经有四个洗头妹,她们住在楼上小房间。
令洪姝意外的是,她们居然都有单独的房间。
这个待遇好!洪姝打了这么多年的工,从没有单独的地方,都是七八个人挤一个房间,睡的也是上下铺。
洪姝瞧着仅容下一张小床铺的房间,麻利地铺上床单,这对她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第二天,洪姝就开始上班,上午她站着看她们洗头方式和步骤。
下午她试着给客人洗头,那个人有五十左右,大腹便便,油头肥耳。
洪姝按她们的方式洗头,没搓两下,那个男人就叫了起来,说水进了眼睛和耳朵。
洪姝忙拿着毛巾擦干净,又搓了几下,男人又叫喊着领口进水了。
洪姝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老板赔着笑脸让另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孩过来洗。
整整一周,洪姝才撑握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洗头妹。
这些洗头步骤完全颠覆对洗头的认知;首先,顾客洗头无所谓洗发水倒了多少,但时间一定要搓够,至少半个小时,那怕在顾客头上画圈圈也要凑够时间。其次呢,掏耳朵,那怕顾客鼾声如雷,手里转动的棉签不能停。最后给顾客按摩头部和肩膀,这是耗臂力和拿捏诀窍的关键时刻。往往一天五六个下来,即便洪姝那么能扛的拼劲,也要累的两眼发黑。
发廊第一个月领的工资是七百,洪姝心里又纳闷又兴奋,不是说有一千多吗,但看到手上的票,是她这几年打工领的月工资里最多的一次。
洪姝很快将心里那点郁闷抛掉,更加卖力地洗头,往往顾客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她飞快地迎上去。
领工资的时候,她看到另外四个都领了将近两千,她拉着那个小姐妹的朋友悄悄问了一下。那女孩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你的单那里有我们多!”
哦,说的也是呀,她初来乍到,手艺生疏,顾客自然不满意,有几次都听着顾客跟老板抱怨她不开窍。
洪姝想的不开窍应该就是嫌弃她的手法不够熟练。
她暗暗下决心,狠练手法,讨的顾客欢心,少了抱怨,工资自然就高了。那女孩不是说她的单少,那她就勤快一些,多洗几个顾客,工资自然也会多的。
奇怪的是,有的顾客并不买洪姝热情的账,绕开她,直接指点另外几个女孩洗。
洪姝只得悻悻退到一边。
后来,还是那个女孩指点她,没有特别服务,就算你拼死累活,洗烂了双手,也拿不了高工资。
洪姝脑子再笨也知道什么是特别服务,她想起洪母辱骂她的话,还不是因为生母做的那些龌龊事。
难怪那几个女孩给顾客洗头,洗着洗着,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楼上的单人房间,严严实实没有一个窗,透着幽沉的霓虹灯光,无不显示涉世未深的堕落和懵懂无知的肮脏。
洪姝看着破皮红肿的指头,紧紧攥拳。
她低下头,咬着牙,似乎听不出话中含义,继续忙碌。
第二个月多领了七十块工资,只是钱还没捂热,鞭炮厂的小姐妹来了,拉她到店外一个小胡同告诉她,她大哥去鞭炮厂找她。
还是小姐妹机灵,搪塞她大哥说“小姝今天休假,去朋友那里玩。”
她大哥当即变了脸色,没好气地骂了洪姝几句,又让小姐妹转告她。退亲的那家人都找上门了,言语起冲突,几乎要干架,她倒好,尽躲着清闲逍遥。
最后大哥问她什么时候还人家钱?省的家里不安生,他从工地上匆匆赶回来是为了订亲,对方那么一闹,差点把他的亲事搅黄。
洪姝听了,头皮发麻,她能想象出家里现在是怎么的一幅情景;洪母一天能咒骂几十回,用尽世间最毒辣最不耻的字眼侮辱她。大哥更是恨不得拧断她脖子,而洪父只能默默唉声叹气,毫无主见。
洪姝像是丢了魂似的回到店里,连小姐妹什么离开她都不知道。
噩噩浑浑的洪姝第二天就请假,揣着兜里四千左右的钱赶回家,那是她在鞭炮厂四个月半的工资,还有发廊两个月工资。
洪姝想着即将面对的暴风雨场面,跑到奶奶坟头上,嚎啕大哭。临近中午,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顶着一双又肿又红的大水眼回家。
村上人已经传了话给洪家,说是看见洪姝在她奶奶坟墓地哭的死去活来,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听着让人心碎。
她到了院子,洪母执着软竹鞭,脸黑的像锅底,怒火冲冲站着等她。
洪姝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默默地将胳膊肘上的外套披上,至少能抵挡一些鞭子的力道。
只是,她这次失算了,洪母既不打她身上,也不抽她屁股,专挑她露出来的地方下狠手。
脖子,手腕,脚踝处,都泛起鞭痕,甚至脸上和耳朵也挨了几鞭,顿时火辣辣,嗡呼呼的疼让洪姝失控。
她凄厉地嘶吼,扑向墙角,一头撞了上去。身子剧烈摇晃几下,在洪父惊呼声中,她踉踉跄跄回过头,凌乱的头发垂下几撮,被额头的伤口涌流出来的血水粘住,淌下脸颊和鼻梁。
她面无表情,一双大眼睛冷嗖嗖地扫过洪母和大哥,还有惊慌的洪父。
较比她刚才的鬼哭狼嚎,现在的洪姝顶着脸上几道交错的鞭痕,瞪着腥红的眼睛,还有额头一处鲜血淋漓的伤口。
落在洪家人眼里,她就像阴府出来的索命小鬼,恻沉沉盯着他们。
洪母脸上掠过恐慌,她后退几步,顺势扔掉手里的软竹鞭。
那鞭子是用竹皮做的,平时洪父用来编箩筐和竹篮,可想而知,抽在脸上有多么疼痛难耐,还会割伤皮肤。
洪父手足无措,颤巍巍跑里屋去拿止血药水。
大哥也吓了一跳,他难以置信地抽搐着嘴角,暗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个泼猴真是疯了,对自己都狠的惨无人道,难怪不服管教。
洪父拿了几个小瓶瓶罐罐,嘴里叹息着,急忙往洪姝手里。
洪姝一扬手,将几个小瓶罐扔在地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刺耳声音。
她收回阴森森的目光,跌跌撞撞往里屋去。
洪母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冲着她的背影低声咒骂一句。
洪姝倒在床上,被角一拉,双眼一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着。
院子里,洪父想说洪母几句,见她黑着脸正咬牙切齿低咒什么,只得打消念头,无奈地蹲下去捡起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