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姝疼了几个小时,八点左右生下一个七斤重的男婴。
林父喜的合不拢嘴,他送了一个红包给稳婆,又兴冲冲去街上买东西,让大女儿煮了油煎生姜面,红枣蛋给洪姝吃。
洪姝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一点,沉沉睡去。
三天后,洪母来了。
是大姐让林瑞去洪家报喜。
洪母宰了两只鸡来,她往洪姝床边一坐,说:“你也是有福气,婆婆走了,林瑞又是独子,这个家以后就是你当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洪姝拉了被子蒙头,她实在听不得洪母说话。
“妈可是盐吃的比你米多,自己往后精明点,家里的钱财一定把控好。”洪母继续唠叨:“你生了儿子,功劳又大一阶,你俩姑姐该给你儿子的份,你可得心里掂量...”
洪姝一掀被子,大声说:“妈,我饿了,你能不能去煮碗面?”
洪母站起来,翻着白眼,说:“你怎么这么傻?饿了不是有你大姑姐伺候月子么?妈是来作客,你倒好,竟然使唤起我来...”
洪姝一怔,说:“我大姑姐一家子人,也是走不开,你既然来了,总得帮我十天半个月。我没有婆婆,不然,我也不开这个口。”
“那不行,家里事情一大堆,我那能闲着伺候你月子?”洪母一脸不乐意,斩钉截铁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得指望婆家而不是娘家,这点道理不懂吗?”
洪姝心凉了半截,她咬了咬唇,说:“我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就算你不心疼,留下几天做做样子,给点面子行不行?”
洪母却不为所动,她从兜里抽出两百块钱放床头,说:“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你有什么特别的?再说,你大嫂也有了身孕,我不在家谁照顾她?喏,这些给外甥见面礼,至于满月礼嘛,你也知道你大哥结婚,咱家还欠债呢?你二哥这年底也要结婚,我都愁啊,去哪儿弄钱...”
“所以呢?”洪姝忿忿问:“你明知道我没有婆婆照顾月子,宁愿我大姑姐脱不开身两头忙碌,就算我被人笑话,你也不帮忙几天,连做个表面也赖的吗?”
洪母讪讪,她笑了笑,说:“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现在不愁吃穿,就算没有婆婆,你公公也没亏待你。我来时去厨房溜一圈,吃的东西备了不少,都是滋补有营养。妈一辈子省吃俭用,那见过好东西,让我照顾你坐月子,这不,妈也不懂得煮不是...”
洪姝叹气,冲着洪母摆手:“行了,我勉强不得你,既然来了,留一个晚上总行吧!”
洪母摇头,说:“我那有办法过一个晚上,要不是你公公非得留我吃顿饭,妈早回了,那有时间跟你唠嗑呀!”
洪姝没再说话,她将两百块钱塞到洪母手里,扬扬手,示意她下楼。
“这...”洪母拿着钱有些不好意思,说:“难得你体谅妈的处境,那满月礼...”
“不用!”洪姝闷闷说声,钻进被窝。
“好,好,好。”洪母喜上眉梢,边走边说:“你不是饿了,妈下楼叫你大姑姐煮东西给你哈。”
洪姝听见关门声音,这才掀开被角,眼睛泛红盯着门口处。
林瑞找了借口送岳母回去,趁机溜走。
大姐家有两男两女,恰巧大儿子的三岁孙子摔了胳膊,大姐没办法只得回家。
二姐抽空来了几趟,都是放下东西,瞅几眼侄子,就急急忙忙赶回去。
后半个月都是公公在照顾她。
林父虽然尽心尽力,但难免照顾不周。
有时孩子后半夜哭闹,或不睡觉,洪姝只能抱着哄他。
出了月子,她就落下腰疾。
林瑞在儿子满月当天回来。
满月酒席也是林父办置,洪姝一打听才知道是俩姐掏的钱。
她心里过意不去,拿出攒起来的七千块钱给林父还俩姐。
林父执意不要,说是俩姐给侄子满月礼。
末了,林父让洪姝先把钱收着,孩子上户口要罚款,因为洪姝还没到法定年龄,属于非婚非育,得罚一大笔钱。
后来林父托了关系,等明年洪姝满二十岁,领了结婚证,再给孩子上户口,到时候一起罚。
孩子满月的第二天,林瑞又悄悄溜走,这一走直到孩子两个月半,他才回来。
也是后半夜一两点,他匆匆上楼,收拾了行李,说是出差一段时间。
洪姝心里疑惑,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事?
他没回答,将衣服胡乱塞进行李箱,慌慌张张离开。
林瑞走后,洪姝一直心神不宁,她总感觉要出大事。
果然被她猜中,林瑞集资了十几万,说是投标大工程,结果几个月过去,连个工程渣都没有。
那些人纷纷找他退钱,他顶不住,偷偷回家收拾行李跑路。
那些人打听到林瑞的家,上门讨债,洪姝这才知道事情原由。
她吓得手脚冰凉,十多万的钱对她是天文数字,她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洪姝醒来,看孩子哭闹,林父愁眉不展,她只得强打起精神面对。
那些人见林家就剩寡老弱妇幼儿,实在也讨不出说,有人建议去告林瑞。
最后还是林父当场给他们跪下,并保证三个月之内退还他们本金,至于利息就免了。
大姐和二姐赶来,那些人已经走了。
得知道林父一把年纪给人跪下,父女仨抱头痛哭。
洪姝抱着孩子,站在楼梯口,泪流满脸。
父女仨商量了许久,意见都不同一。
林父主张把房子卖了抵债,大姐却想找亲戚借凑,二姐则认为应该给林瑞教训,让他吃牢饭。
洪姝摸出婆婆留下的存折,她犹豫不决,又悄悄藏起来。
只是洪姝没想到,几天后,大哥二哥找上门,说是联系不到林瑞,他俩也被人忽悠了四万块钱。
大哥情绪激动,推搡之间将洪姝的胳膊弄脱,疼的她眼泪直流。
林父跑去叫村医,复位之后,俩哥还是杵着不走。
大哥一直骂个不停,二哥没怎么开口,却态度强硬,逼着洪姝给个明确时间还钱,甚至连利息也要算。
林瑞当初可是承诺高利息高利润。
洪姝见林父又要给俩哥跪下,她再也忍不住,让他们宽三天。
大哥不相信,非要洪姝立个字据,三日后本金利息一起还。
他们离开没多久,洪母也上门,她一进门就哭闹,数落洪姝联合林瑞诓骗俩兄弟。
洪母声音一响,引的左邻右舍纷纷围观。
洪姝难堪至极,低声下气劝说,然而,洪母不为所动,愈发大声哭诉:“你个害人精的杂婊,你把你大哥的家都拆散了,他们夫妻为了这笔钱天天吵闹,闹得要离婚呀。你二哥娶媳妇的本你也能眼馋?你的良心被狗叼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领你进门,也省的祸害家里...”
洪姝眼神黯然,任凭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她凑近洪母耳边,冷冷说道:“我已经保证三日之后把钱还了,你要怎样?逼死我吗?一分钱都不要是不是?”
洪母的哭闹声戛然而止,她侧脸看着洪姝,问:“你真的答应还钱?”顿了顿,她抹了一把脸上涕泪,低声咕嘟:“这俩个死仔,没跟我说清楚...我还以为他们没讨到钱...”
洪姝的心冷到极点,她麻木地看着洪母扒开人群,狼狈离开。
林父见洪母走了,上前讪讪问:“要不要叫村上跑摩托的送亲家母回去?”
洪姝摇摇头,一脸疲倦,说:“不管她!”
一场闹剧落幕,围观的人看洪姝眼神充满蔑视,大多数认为能嫁给林瑞这样的人,这个林家的媳妇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瞧瞧!连自己的母亲都找上门哭闹讨债,可见这个小女人透着坏呢?
而少些人却为林家这个媳妇惋惜,嫁给林瑞这种败仔,也是瞎眼,倒了八辈大霉。
洪姝知道自己的脸面已经被洪母丢尽,这么一闹,她彻底出名。
不晓得这个村上人会怎么议论她?恐怕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等人群散了,洪姝将大门一关,对林父说:“爸,你帮我带一会儿孩子,我有点头晕,想休息一下。”
林父忙点头,担忧地看着洪姝,说:“事关钱财,你别怪亲家母,都是瑞仔惹的祸。不,是我的错,不该呀不该...”
洪姝忍着心头酸楚,劝道:“爸,你别责怪自己,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去吧!”林父叹气。
洪姝上楼,她并没有休息,她那能睡的着?
她俯身从床头下掏出存折和钱,攥在手里,呆坐片刻。
她似乎下了决心,起身换了衣服,将存折小心放在包里,悄悄下楼。
她听到林父抱着孩子在里屋哄着,急忙出门。
自从嫁进林家八九个月,这是洪姝第一次独自出门。
她找人打听,知道村头有跑摩托的,她匆匆赶到村头。
正值得盛夏,又是大中午,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洪姝顶着日头,即便碰上人,村子里也没有认识她的。
她问了价,又讨价几句,坐上一辆半旧的摩托车往县城去。
洪姝到了银行,她让跑摩托的等会儿再返程。
她从没进过银行,心里紧张的话都不利索:“取...取钱...”
柜台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接过存折,问她取多少?
洪姝颤栗着声音:“四...四...四万...”
很快,柜台上摆出四沓钞票,洪姝的心几乎跳出喉咙。
工作人员给了一个黑色袋子,她慌忙塞进去,又装到跨包里,拉上链子,扣上外层。
她走出银行,抺了一把脑门的汗水,坐上摩托车。
坐到半路,她突然改变主意,问了转去娘家的价钱。那师傅也妥实,毕竟出车一趟能赚来回程,那么转程的路途也不是很远,加点油钱就行。
洪姝决定转回娘家,把钱给还了,省的过两天俩哥又往她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