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来了,皇帝再气也要起身给太后行礼,这是孝道。
太后进来,看到淑贵妃满头珠翠散乱,脸上的妆容也哭花了,反观一旁的齐昭仪虽然狼狈,但大体的体面的还是有的,心下就有了计较。
“母后怎么来了?”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更多的是不满,他是令人私下里将淑贵妃、齐昭仪带来的,太后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太后了解皇帝的多疑,只道:“这么大的动静,哀家又不是瞎了、聋了。”
皇帝看了一眼夏守忠,夏守忠摇摇头,表示方才御前没有人出去,皇帝才算放心。
“来人,给太后安座。”
几个小内宦,抬着一个黄花梨的云纹椅进来,将座位安排在御阶下。
太后坐下,询问皇帝究竟发生了何事。
皇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夏守忠示意两个机灵的小内宦,将地上的奏折与已画押的证据都拣了起来,整理后,呈递到太后跟前。
太后看了这些奏折与证据,忍不住皱眉,这个侄女不仅是个蠢的,还是个毒的,谋害龙嗣,就这一个罪就够她受的了,再加上陷害皇储,陷害重臣之女,这个侄女是救不下来了。
太后几息之间就做下了决定,淑贵妃保不住了,但六皇子还能保住,只是以后……怕是要绝了那登天路了。
皇帝也没有说话,等待太后的抉择。
太后道:“皇帝,贵妃有错,但六皇子无辜,只是受了其母的蒙蔽。”这意思就是将六皇子身上的一切罪责,都推到贵妃身上,太后不死心,还想再挣扎挣扎。
皇帝没有说话,喊道:“兕姐儿,将你今日整理出的,那些参奏六皇子的奏折,都拿给太后看看。”
兕姐儿领命,从一旁的架子上,抱过来一摞的奏折,放置在太后跟前。
太后看了一眼兕姐儿,当初淑贵妃跟六皇子想打什么主意,太后一清二楚,可惜后来失败了,这丫头在皇帝跟前,越发的得脸了。现在看来,当初六皇子身边,要是有这么一个明白人看着,劝谏着,也不会做下这些糊涂事,当时自己不该顾忌那么多,该出手的。
感受到太后打量的目光,兕姐儿感觉如芒在背,总觉得太后在算计着什么。
太后翻看了一下这些奏折,群臣激愤,又掌握了证据,显然是要皇帝处置六皇子、二皇子。
太后也死了那条心,只要能保下六皇子的性命就好,即使登不上皇位,日后新皇登基了,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兄弟,肯定会施恩。到时候,六皇子就起来了,有一个亲王做后盾,沐家再起来,也不过是一二十年的事儿。
为了家族,太后选择了六皇子,抛弃了淑贵妃。她又看了看齐昭仪跟二皇子,目光落到了二皇子身上,二皇子虽然不大聪明,但现如今也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太后,就膝行几步,涕泗横流:“祖母,救救孙儿,孙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祖母……”
太后叹息一声,不忍的别过头去。
齐昭仪有些失望,看来太后是不愿意保自己儿子了,齐昭仪一狠心,再一次给皇帝叩头:“臣妾自知大逆不道,有亏德行,无颜面见君王,但臣妾的家人,当真无辜,求陛下宽恕臣妾的家人。”说完,她便起身,朝盘龙雕金的梁柱撞去。
额间的鲜血涌出,污了她的脸。
齐昭仪倒下,身子忍不住抽搐,目光落到了二皇子身上,带着最后的几分慈爱。
自己死了,儿子就能保全了。虽然自己总是嫌弃儿子蠢钝,但是,这是自己的孩子,怎能不爱呢?
二皇子错愕许久,才悲痛哭喊道:“母妃!母妃!母……”喊着,二皇子就要扑到齐昭仪身边,却被御前的内宦拉着。
太后也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看齐昭仪。
皇帝厌恶的看向齐昭仪的尸身,这是在用自己的死逼迫朕?其心可诛!
“来人,将庶人齐氏拉下去,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皇帝的狠辣将太后与淑贵妃吓住,二皇子连忙上前,替齐昭仪求情。“父皇,父皇,饶过母妃吧,母妃她陪伴父皇多年,求父皇念着多年的情分,给母妃最后的体面,求父皇……”
二皇子不住的磕头,虽然平日他嫌弃母妃管东管西,虽然母妃总是骂自己蠢钝,但是二皇子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母妃会对自己好,只有母妃,一直在为自己考量,可是现在,自己却连最后的体面都给不了她。
太后张张嘴,想要劝些什么。看看淑贵妃与六皇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只要能保下他们就好。
最终,二皇子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发配皇陵,替先皇守墓。
淑贵妃被贬为庶民,打入冷宫。
六皇子被圈禁,无召不得外出。
皇后那边,得知皇帝的处置后,叹息了一声,对明嬷嬷道:“你叫人将齐氏的尸身收殓,本宫去找陛下。”
“娘娘仁慈。”明嬷嬷道。
“呵,仁慈吗?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今日,本宫葬了她,来日又是谁给本宫殓尸?”皇后喃喃道。
明嬷嬷惊骇:“娘娘慎言。”
皇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只对明嬷嬷道:“摆驾勤政殿,林家那边,总得有个说法。”
皇后坐在肩舆上,只觉一切都那么的无趣,齐氏当年也颇为得宠,还为皇帝生了二皇子,现如今却落得这般的下场,半点体面也无。
这不禁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挺着大肚子,为还是郡王的皇帝,担下了私德有亏的罪名,从那时起,皇后就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个何其凉薄之人。
皇后嘴里说着厌恶淑贵妃,仇恨淑贵妃,但她心里清楚,当年的事情,若不是皇帝动了心思,淑贵妃又怎能成事?
她心里什么都清楚,一切的根源都在皇帝身上,但她不敢恨皇帝,不敢恨自己的丈夫,自幼学习女德女戒、三从四德,天罡伦常,做妻子的,怎么敢忤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不敢恨自己的丈夫,就只能恨“勾引”走丈夫的女人。
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什么?当年,自己接沐氏入王府教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
皇后仰头,看着飘过的云彩,这高高的宫墙挡住了人的视线,只能瞧见一线天,跟怎么也看不全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