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妍换了一身鹅黄羽衣,裙摆处坠着锦羽,走动时轻盈扬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扬向另一侧,在低空处缓缓舞着。
紫宸殿的宫门紧闭着,见萧妍来了,安德善赶忙将上前:“皇后娘娘,您可来了。”
安德善身边的小宫人打开毋越手里的食盒,以银针探之,无异后,又拿出一个银匙,舀出一勺吃下。
“紫宸殿的规矩,娘娘切勿怪罪。”安德善笑笑道。
萧妍轻轻扬手:“怎么会呢,安公公可知是何事?”
“皇后娘娘见了皇上,皇上自会与您说起的。”说着,安德善命两边的宫人将殿门打开,请萧妍入内。
萧妍转身接过毋越手里的食盒,提起裙摆:“有劳安公公了。”
待萧妍入殿,身后的门又吱呀一声轻轻关上了,歆茗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宫中只有紫宸殿和凤仪宫两处可以用歆茗香,因为这是萧妍刚入宫时调的香,将雨后龙井的茶香蒸馏提纯后,加入到龙涎香中,使龙涎香香味更加清冽,悠长。
景离每每感到烦躁时,都会点燃此香。
紫宸殿正殿大门紧闭,但数排烛火烘照,殿内明亮又温暖。
景离坐于龙椅上,敛眉颔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听见萧妍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步摇,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朕说过,你我二人之见,不必拘礼。”
萧妍起身,将食盒里的玉蔬汤奉到景离跟前:“皇上早朝累了,喝盏汤吧,这玉蔬汤是臣妾宫里小厨房今日新做的。”
景离看都没看一眼,仍是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一言不发。
萧妍打开香炉盖子,往香炉里又添了一匙歆茗香,复又盖上,在景离身边,敛着衣袖开始磨墨。
景离的手倏地一下停止,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道:“阿答汗部的王子上个月刚成年,昨日,阿答汗部的可汗想要为他的大儿子求娶咱们昭国的公主。”
萧妍磨墨的手顿了顿,转而道:“先皇在时也并不是没有过和亲的先例,各个亲王家,也是有女儿在适婚年纪的。”
“他们求娶的是嫡亲的公主。”
景离膝下无子,更别说什么嫡亲的公主,先帝的公主中,还未出嫁的只有韶安公主一人。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景离便不必摩挲着扳指思考这么久了。
“韶安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妹妹了,想必皇上也是万分不舍。”
景离抬起手,缓缓闭上眼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韶安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也是父皇最宠爱的一个,若是父皇泉下有知,也会怪朕吧。”
萧妍收下手里的墨,缓缓摘下护甲,站到景离的身侧,轻轻为景离揉按着。
景离继续道:“有朝一日,若是你与朕的女儿要远去和亲,朕也是万分舍不得了。”
萧妍闻言眼底划过一次嘲讽,转瞬后,又消失殆尽。“朕才登基不足两年,此时若动兵刃,只怕...民心不安啊。”
萧妍轻叹一声:“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阿答汗部便是因着这个,才敢斗胆觊觎嫡亲的公主,朝堂之时臣妾本不该妄议,只是臣妾出身将门,自是不愿韶安妹妹被送去那苦寒之地。”
景离睁开眼睛,递给了萧妍一本折子:“戴家常年驻守青原,离阿答汗部最近,知道阿答汗部求娶嫡亲公主后,便八百里加急,刚送到了这封折子来,请命带兵平定阿答汗。”
萧妍看着景离递过来的折子,却不敢打开看:“臣妾不敢妄议朝政。”
“朕许你看的,便不算妄议。”
“是。”
萧妍打开奏折,戴将军字字恳切,昭国之威不可让小国轻视,唯有出兵平定,才可灭其威风,使其归顺。
偏偏最后一句,问了声戴贵人安。
戴家远在青原,却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此次主动请战,想必也是为了女儿在后宫的荣耀。
而让景离思忖许久的,便也在这儿。
青原距京里之遥,后妃若是有家书送出去,会由专门的官员记录和备案,不过几日,戴氏被贬为贵人的消息就被戴家知道了,想必戴家与后宫互通消息早就有了旁的途径。
自然,景离也是看出了这点。
萧妍凝眉犹豫许久:“萧将军正值壮年,又是开国将军,战无不胜,依臣妾之见,不妨宣萧将军入宫商议,战场上的事,萧将军总比臣妾一介女流要清楚得多。”
景离闻言,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只是这次动作轻柔而缓慢,眸光转了转,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萧妍送来的玉蔬汤:“与阿婉讲了这许久,方觉的有些饿了。”
萧妍将汤盏捧到景离的面前:“想必现在温热,刚好喝。”
“阿婉有心了。”景离目光灼热,接过汤匙后,便没再说话了。
一入凤仪宫寝殿,萧妍便将头上的步摇摘下来,放进了妆匣里,净完手便径直走向膳桌,用起了午膳。
清汤还未入口,魏禧材便躬身入殿,轻声道:“娘娘,方才皇上传了午膳,到沁阳宫。”
听见沁阳宫三个字,萧妍勾起唇角笑了笑,汤匙探底,轻轻搅动:“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是。”
待魏禧材退出殿外,毋越才一边布菜,一边低声道:“才不过几日,戴贵人这是要复宠了?”
萧妍将碗里的玉蔬汤喝完,眼里是寒彻骨地笑意:“你知道什么叫回光返照吗?”
翌日六宫请安之时,戴贵人因着身子不适,又没来。
座位空着,裕嫔抚了抚鬓边的茉莉花簪:“皇后娘娘可曾听闻,阿答汗部求娶嫡亲公主,皇上不舍得公主远嫁,便派了戴家领兵,去平了那阿答汗部。”
裕嫔说着,进了一口菊花茶,又道:“若说战功,自然是要以萧将军为首,怎的皇上登基后的首战,便是要他们戴家去?”
“裕嫔姐姐这话说的便是僭越了!”肃嫔出声道:“朝堂之事,后宫中人不得议论,裕嫔姐姐就算是怕戴贵人复宠,说话时也得顾着分寸啊。”
裕嫔翻了个白眼便没再讲话。
妃位现在只有安妃一人,裕嫔和肃嫔之间,自然是针锋相对,生怕对方一个不留神便高出了自己一头。
萧妍许久才道:“前朝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不为皇上分忧解难就算了,还在这里说些风凉话,萧将军的战功尽是昭国的,什么为首这种僭越的话,裕嫔妹妹往后可别再说了。”
裕嫔又吃了一瘪,面上虽有不悦,但也得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定当谨记。”
晨昏定省完,萧妍换了身常服,去了御花园。
“今年的秋老虎不似从前厉害了。”萧妍嫌人太多,便没带着皇后仪仗,只是搀着毋越,在桂花树下坐着。
方坐下身,远处一倩影,便向萧妍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