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一片死寂,炭火熏的殿内暖烘烘的,但景离脸上笼着的寒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皇上...不是嫔妾。”
阮秋霜的指尖坚定地指向卢云希,卢云希脸上的疤痕用厚厚的水粉盖着,但正殿内点了许多烛火,明亮如昼,淡粉色的伤疤仍旧可见。
卢云希向后踉跄了两步,摇着头,满脸的不可置信:“皇上,真的不是嫔妾。”
卢云希念叨着,反应过来才双膝砸地:“皇上,嫔妾没有。”
阮秋霜徐徐道:“前日,卢姐姐来找嫔妾,嫔妾因与卢姐姐交好,况且冬日里天气冷,所以曾让卢姐姐来过内寝中。”
“嫔妾...”卢云希急出眼泪来,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脸上的脂粉被冲掉,疤痕更加明显,“嫔妾是曾到过阮常在的内寝,可是这东西,嫔妾确实不认得。”
“事到如今,谁会承认呢?”裕嫔抬手抚了抚鬓边:“宫中今年的天香绢就这么几匹,颜色各异,让内务府查查,这个颜色的天香绢赏了哪个宫室,哪个嫔妃,便可知了。”
“是了,是了。”殿内的嫔妃皆在附和,纷纷觉得裕嫔给出了个好办法。
只有沈玉蓉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眸底的冰越结越深,她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她的孩子。
“朕记得。”景离冷冷道:“这琥珀色的天香绢,朕只赏了你。”
说着,景离看着卢云希,面无表情地盯着:“朕本觉得,你是个明理稳重的,却不想,心思这般歹毒。”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了,你还想狡辩?”荣妃眼中充着怒气,肃声道:“好个缜密又歹毒的心思,先将这东西放在被衾里,害了皇嗣不说,又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嫁祸给本宫和欣答应,仍怕不保险,还把这脏东西放在阮常在的寝殿中,这后宫中的人算是被你给嫁祸个遍了!”
荣妃咬牙切齿地说着,萧妍想到,徐闽渊应该是告诉过她,她的体内,有用过麝香的痕迹,荣妃定是想到了自己,才会痛恨至此。
卢云希跪在殿内泣不成声, 也不知该再如何辩解:“皇上,嫔妾真的没有...”
“贵人卢氏,戕害皇嗣,罪不容诛。贬为庶人,赐自尽吧,免得脏了冷宫。”景离说完,便起身去了暖阁,卢云希被御前的拖了下去。
入宫时高贵又明艳的人,如今却狼狈又可悲。
萧妍心底不由唏嘘,静默少顷,淡淡对殿内众人道了一声:“都散了吧。”说罢,萧妍便先离开了紫宸殿。
大雪仍在下着,萧妍仰头望了望天空,这深宫的雪,又埋葬了一个花儿似的人。
萧妍搀扶着毋越,往凤仪宫回,一路无话,沈玉蓉匆匆赶上,周全了礼数:“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妍这才停下了脚步,轻声道:“你有着身孕,快起来吧。”
沈玉蓉站起身,扬手得棋蕊搀扶,跟在萧妍身边:“雪天路南行走,嫔妾可否到娘娘的凤仪宫内歇歇脚,讨口暖水喝。”
萧妍回过头,与沈玉蓉对上视线,少顷后,浅浅点了点头。
凤仪宫偏殿里熏着与紫宸殿一样的歆茗香,加上炭火烘着,方一跨进偏殿,热气便扑面而来。
解下氅衣,萧妍坐入暖坐上,魏禧材为沈玉蓉搬了把椅子,垫了两个鹅羽软垫,旁边放了一个小几,奉了一盏温水。
沈玉蓉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还未显怀,但看着还是比从前丰满了许多。
沈玉蓉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神殇道:“嫔妾有孕三个月后才敢说出来,谁知,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萧妍没有接话,捧起手边的暖茶,兀自喝了起来。
“娘娘觉得,是卢贵人吗?”
沈玉蓉倒是直白,萧妍将茶盏放下:“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嫔妾想求的皇后娘娘庇护,待嫔妾平安产子后,愿放在皇后娘娘膝下抚养,只求娘娘护孩子周全。”沈玉蓉说着,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嫡姐在宫中没了,嫔妾实在害怕。”
萧妍哼笑一声,抬眼,眸底一片冰凉,“你的孩子放在凤仪宫养着,倘若是个贵子,便又是个嫡长子,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嫔妾并无此意,”沈玉蓉说着,一滴眼泪从清晰的下颚线顺着脖颈滑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泪痕,“嫔妾只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平安。”
萧妍的手抚在茶杯上,代替汤婆子,暖着手心。
见萧妍不答话,沈玉蓉跪下身,哭得更厉害了:“娘娘,卢贵人向来温顺,嫔妾不相信此事是她做下的,若这背后的人还在,那嫔妾与嫔妾肚子里的孩子,便不得安。”
萧妍厉声道:“那你就自己长长心,你是这孩子的母亲,哪里有孩子还在肚子里,倒想着将孩子给他人抚养的道理。”
萧妍抬眼示意毋越,毋越领会,上前将沈玉蓉扶起来。
沈玉蓉抬手将泪水抹去,又抽泣了两声,才缓缓平复下来。
“况且,本宫是皇后,是这宫里每一个孩子的母后,即使这孩子不养在本宫膝下,本宫也会尽力护每一个孩子周全。”
待沈玉蓉将泪水擦干净,萧妍才从暖坐起身:“宫中今日失了个孩子,本宫要去禅房焚些佛经为那孩子祈福,待雪停了,让魏禧材送你回碧落殿吧。”
说完,萧妍穿上氅衣,接过毋越递来的汤婆子,淋着雪,去了禅房。
禅房熏着檀香,萧妍的心好不容易静了下来,跪在拜垫上,看着佛经焚烧,火焰在萧妍的眼中跳动。
“娘娘,今日之事,您觉得呢?”毋越一边将手里的佛经放入火中,一边不安道。
萧妍看着在火焰中一张张消失殆尽的佛经,淡淡道:“本宫只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是卢贵人。”
“娘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是卢贵人要害皇嗣?”
萧妍轻轻摇头:“本宫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害的是卢贵人。”
卢云希已经毁了容,恩宠已经是没指望了,为何还有人会倾尽心思害她呢。
萧妍想着,心里又乱了起来,只好双手合十,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