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拿着香油儿散去,萧妍才同毋越道:“谁拿走了哪一个,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安妃娘娘拿走了桂花香,肃妃娘娘挑的是鸢尾花,裕嫔娘娘拿的是茉莉,悦贵人挑了玫瑰香...”
“你记着就行...”萧妍摆了摆手,“诶,欣答应挑的是哪个?”
毋越查看着手里的纸张,她从前识字不多,今日也是为了这事才现学了几个字,费劲地认着,“欣答应拿走的是薰衣草香。”
萧妍下了高台,抱着怀里的汤婆子,往偏殿去了。
陈诗语正在偏殿以银叉挑着剥好的橘子,见萧妍来了,忙囫囵将口中的橘子吞下,起身周全了礼数。
萧妍上前两步,将陈诗语扶起,轻笑一声:“快起来吧,要你遵着这宫里的规矩,可不是要了你的命。”
“方才本宫那般,没吓到你吧?也不知道演得像不像。”萧妍回忆着自己方才的样子,蹙了蹙眉头。
陈诗语嘴角漾着一丝笑意,摇了摇头。
“本宫平日不那般的...”萧妍也不知为何,轻声解释了一句。
“我明白,皇后娘娘的人设嘛。”陈诗语随意地扬了扬手。
萧妍怔了怔,片刻才道:“什么?”
陈诗语又摇了摇头,环视了一圈凤仪宫偏殿,继而颔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无声地叹息了一句,怅然道:“若不是我...若不是臣妾欠陈家的...臣妾自是不愿从冷宫出来的。”
萧妍看着陈诗语写满惆怅的脸,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那日火中一舞,皇上只觉得你是相思太甚,你这「湘」字,便是这个意思,所以你这话,往后可不要再说了。”
陈诗语与萧妍携手于暖座上坐下之际,毋越奉上了两盏玉露茶来,浅浅道了一声:“偏殿伺候的人都被撤下了,门外只有奴婢候着。”
萧妍轻轻摆手,毋越便躬身退出了殿外。
听见偏殿的门重重地关上,陈诗语握着手边茶盏许久,才徐徐叹道:“还是老样子,玉露茶、歆茗香。”
“也不过才一年多些,能有多大的改变呢?”萧妍端起茶盏,浅浅笑了笑。
陈诗语转头,看着萧妍的侧脸,“可是皇后娘娘的变化却很大呀。”
萧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茶盏已经到了唇边却停住了,半晌,萧妍才重新牵起一丝笑意,进了一口玉露茶。
陈诗语见萧妍眸光黯然,收回目光,也举起茶盏喝了一口,“那油,已经发下去了?”
“嗯。”
“昨日傍晚,皇上赐了臣妾两匹天香绢,待午膳时,臣妾去紫宸殿谢恩。”
萧妍抬眸,迎上陈诗语的目光,又看向了陈诗语的手,勾起唇角轻笑一句:“你这抄经百遍的手,未免也太干净了些。”
陈诗语明白了萧妍的意思,瘪了瘪嘴,起身行至砚台旁,当真抄起了经书来。
萧妍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坐在陈诗语旁边翻看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陈诗语的手边和袖口便沾了些许的墨迹,萧妍起身拎起桌上的宣纸,眉头拧出了一个川字,“都一年过了,你这字...怎么还是这般...”
萧妍用两根手指拎着那张宣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笔画粗细不一,每个字的大小也均不相同:“横不平,竖不直,啧啧啧...”
“冷宫哪里有机会练字啊,我尊敬的皇后娘娘?”陈诗语将手里的笔放下,一把夺回了那张宣纸,没好气道:“再说,我本来也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学起来本来也费劲。”
萧妍在陈诗语的脸上捏了一把,满眼宠溺却装作生气道:“知道了。”
两人又先聊了一会,萧妍才敛眉正声道:“时候不早了,送湘嫔回去用午膳吧,凤仪宫就不留客了。”
说罢,毋越才推门入殿,送陈诗语离开。
待陈诗语走后,萧妍看着桌上的那张纸,忍不住又笑了笑。
“来人。”萧妍又朝门外唤了一声。
“奴才在。”魏禧材躬身应了一句。
萧妍边往殿外走着,边大声道:“将湘嫔抄的经拿去禅房焚了吧,然后穿膳吧。”
“奴才明白。”
紫宸殿中。
陈诗语提起衣裙,莲步入殿,见景离仍在批阅奏折,轻声行至景离身边,缓缓研起墨来,动作轻柔,在砚台中掀起层层涟漪。
陈诗语看着景离的侧脸,在冷宫的这些日子里,这张如刀刻般俊朗的脸不止一次的闯入自己的梦境。
梦里他们初见,他们相爱,他对她心生猜忌,又将她打入冷宫。
想着想着,陈诗语渐渐红了眼眶。
原本安静的殿中,忽而传来两声咕噜噜的声音,陈诗语赶忙捂了捂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景离抬眸,星目中宠溺与欣喜掺在一起,薄唇轻扬,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个朱批后,便放下笔朝殿外喊了一句:“安德善,穿膳吧。”
“是。”
见景离起身,陈诗语忙道了一句:“臣妾不饿,皇上还是先忙完政事。”
“红袖添香在侧,朕若再让你饿着肚子研墨,便是朕不解风情了。”说着,景离握起了陈诗语的手,看了一眼她袖口和手指间的墨渍,嘲笑道:“请安第一天就被罚去抄经了?”
陈诗语抽回手,捧在胸前,撅着嘴道:“皇上坏,明知臣妾在凤仪宫抄经,还不去救臣妾。”
景离坐在膳桌边,一把将陈诗语拉近自己的怀里,让陈诗语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以手背轻轻抚着陈诗语早已羞红的脸,轻声道:“朕喜欢你,你也不能不敬中宫啊,阿婉毕竟是皇后,是朕的嫡妻,你该不会要朕做宠妾灭妻的昏君吧。”
陈诗语赶忙抬手,以指腹覆在景离的唇上,捂住景离的嘴:“皇上是明君。”
景离目光含笑,拿下陈诗语的手,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但陈诗语却忍不住地颤了颤。
景离见状,将陈诗语抱得更紧了些,略显心疼地在陈诗语的耳边小声道:“在冷宫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来。”
陈诗语摘下手上护甲,抬手抚着景离的眉毛,对着他呵气如兰道:“这些日子,臣妾不止一次地梦见皇上,”说着,陈诗语的手缓缓游移到景离的高挺的鼻梁,又到了景离的唇边:“臣妾当初对皇上用情太深,遭人利用,以致行差踏错,让皇上失望了,如今臣妾能回到皇上身边,已经是臣妾莫大的福气了。”
说完,陈诗语搂着景离的脖子,轻轻回吻,再抬起头时,还没等景离反应过来,便红着脸从景离的怀抱中跑了出去。
在紫宸殿用完膳出来,陈诗语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不时伸出手摸着身边红色的宫墙,满眼落寞。
当初景离明知自己是受人利用,却不听半句解释,差点取了自己的性命,如不是萧妍求情,自己早就是这深宫中的孤魂野鬼了。
想着想着,陈诗语扬起头看着高高的红墙,不禁冷笑了一声:“可是薄情的,又何止帝王呢?”
凤仪宫中,萧妍捡了把银挑子,撑着脸,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从库房再捡些金丝碳,给永瑞宫送去。”
“回皇后娘娘,魏禧材方才已经去了,娘娘可要唤他进来问话?”毋越将萧妍旁边的窗合上,又拿了两个鹅羽软垫给萧妍垫在身后,舒服又暖和。
“嗯,”萧妍又添了些新香,将香炉缓缓盖上,待香气袅袅升起才道:“让他进来吧。”
说完,萧妍倚在香妃榻上,阖着眼,待魏禧材的脚步声靠近,缓缓道了句:“见过皇后娘娘。”
萧妍才抬了抬手,仍闭着眼,“瑾常在有话要你带过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徐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