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刺鼻的气味,耳旁不断传来阵阵轰鸣声。
前方的战线上不断有十二三米高的恶兽被流弹所穿透,大量的红黑色血液喷洒而出。
每一头虫型的恶兽从白色浓雾雾中冲出,其身后也必定跟着数只同类。
被打碎的恶兽躯体与残肢瘫散落在火力线上,随后便会从迷雾当中探出身上长着坚实外壳的恶兽,将害兽的尸体拖走。
虽然火力网的覆盖面积巨大,但依旧会留有攻击死角,早已徘徊在天空中的虫型恶兽趁机从空中俯冲而下。
想要趁此机会冲入防线当中大肆杀戮,但之前并没开火的防空火炮紧接着发出了刺耳的轰鸣。
十多米长的虫型母巢恶兽虽然速度极快,但其的防御力则是其低无比,与长着坚固外壳的母巢恶兽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就算是普通的子弹都能深入其体内,防空炮更是能毫不费力的撕碎它们的躯体。
大块大块的碎肉从空中落到防线之上,红黑色的血肉洒落在下方战士们的身上。
虽然虫型母巢恶兽已经死亡,但其坠下的尸骸却会对防线的战士们造成巨大的威胁。
巨大的肉块砸落在了一台防空炮之上,将炮管与基台硬生生砸变型,其上的炮手也生死不知。
“轰轰轰轰……”
炮击的轰鸣声不断响彻在战场的各处,仿佛如不会停歇的战鼓之声。
“杨树生!换弹!”
沙哑的喊声将有些愣神的杨树云唤回了神,他有些微颤的手拿起炮弹开始为火炮填装。
杨树生是土生土长的鹅城人,家里有个哥哥与一个妹妹。
并不是他们家多么的有钱,而是父母觉得孩子生的多了,以后的日子便能过的好一些。
一开始确实是不错的,他出生了之后,政府发放了生育津贴,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能让住在郊区的一家人一个月吃上一次肉,让已经进入义务小学的大儿子能拥有购买工具的钱。
当时的母亲因为生子,丢掉了工厂那边的工作。而他的父亲也并不是什么高端人才,据说在怪兽灾害来临之前只是个混社会的,没有一门手艺的他只能进入种植园或是工厂工作。
杨树生没见过末世前的景象,他生来便挤在了那八十平的小房子中。
自己出生带来的津贴没支撑过两年,父亲便在工厂的工作中缺了一只手,而那时的母亲也怀上了第三胎。
家中的经济情况更加拮据了,两三个月可能连一口肉汤都喝不上一口。
后来他三岁了,妹妹出生了,但他的母亲却留在了那个寒冷冬天,政府的补贴下来了,还带上了低保。
但又添一个人让整个家庭的经济压力更大了些,父亲原本努力保持下来的工作,也因为优胜劣汰的裁员制度而被踹下了工位。
父亲疯了,四岁的杨树生看着他的父亲从六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四岁的他牵着哥哥的手,那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母的离世,整个家庭的重担便压在了哥哥的身上,他没有办法继续学业,只能依靠微薄的津贴来尝试照顾弟弟妹妹。
大哥早已没有去上学了,就算是那是学校提供的义务教育,但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他不得不将小弟带到懂事的地步。
虽然小妹时常生病,但还是顽强的活过了那段艰苦的时光,杨树生也六岁了,能够单独照顾好妹妹了。
见弟弟妹妹都长大了些,已经十四岁的哥哥杨树尚必须得找到一份能够养活弟弟妹妹的工作,但小妹的身体实在不好,天生的哮喘让他们的家庭又增加了一份负担。
当时的杨树生被哥哥送往了学校,而杨树尚则是去寻找赚钱的活计。
原本只是在垃圾场当回收人员,却意外的加入了野狗帮,成为了郊区众多帮派中的一员。
因为本身基因不错,虽然才十四岁但就长到了一米七三左右,再加上其敢打敢拼的性格,让杨树尚的在帮会中地位越来越高,并在杨树生十三岁时进入了中层管理的位置。
他们这个三人小家终于是有了些家的样子。
当时的杨树生也足够争气,成功考上了鹅城还算不错的初中,妹妹杨淑芬也在学校中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但命运多舛,仿佛就像是老天爷专门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小妹杨淑芳在一次考试中突然晕倒,随后被赶来的大哥接到了医院。
在花光了当时家中的一大半积蓄之后,小妹被检查出来得了一种污染疾病。
这种病潜伏期很长,在早期并不会对患者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是头昏眼花。但到了中期之后,患者随时可能休克,甚至威胁生命。
这种污染疾病并不是无药可治,但手术所需要用到的费用并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承担的起的。
杨树生与杨树尚都不愿这个懂事的小妹就此离他们而去,为此杨树生想要辍学,和哥哥一起去混帮派。
但杨树尚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杨树生和他一同加入野狗帮,他知道自己的小弟是什么样的性格,加入野狗帮之后并不会成为其中的鬣狗,而是会变成鬣狗分食的猎物。
在杨树生的眼中,哥哥每天早出晚归,身上的旧伤之上又添了许多新伤,但妹妹的医疗费用也在慢慢的被补齐。
杨树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读书,以后考入一个好的大学,成功进入一家公司当中,让哥哥和妹妹能够过上好日子。
但好景不长,就在杨树生十五岁那年,他放学回到家中,便看见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大哥杨树尚奄奄一息的倒在门口,他的身下早已流了一大滩鲜血,按压着腹部伤口的右手上满是鲜血。
或许是看到了回来的杨树生,杨树尚眼中露出了一丝不舍和解脱,他宛如回光返照一般,颤抖着将兜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大哥!”
杨树生在微微愣神之后,他慌张的丢下了自己从大哥那继承来的破旧书包,连忙上前想要做些什么。
但却是被回光返照的杨树尚给拦了下来,他将手中被红色塑料袋包着东西颤颤巍巍的递到了杨树生的手中虚弱的开口说道。
“小弟……这里面有着……一百万……足够治好小妹的……病了……”
“哥!你先别说话,我这就打120!”
杨树生的右手被杨树尚死死地抓住了,捏的杨树生的手腕生疼。
“你听我说!咳咳……”
“我听!我听……”
杨树生涕泗横流的看着杨树尚那越来越苍白的面容,说话的声音都是十分颤抖。
“我死之后不用管我,也不要埋葬我,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是,也不要试图为我报仇……咳咳……”
“哥!”
“听着!你拿着这里面的东西,一会儿立刻前往医院把小妹的账结了,密码是你的生日,咳咳……小妹现在应该是在做手术,她醒来之后短时间内什么也别告诉她……”
杨树尚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涨红,捏着杨树生的手更用力了些。
“抱歉,没办法让你继续完成学业了……口袋里还有一份入伍资料,你必须进入军队的系统当中,才能保证你和小妹的安全……”
“你能做到的……对吧?”
杨树尚静静的与杨树生对视着,他的眼中全是对这个弟弟的信任。
“能……我一定能的!”
杨树生早已泣不成声,他接过了那递来的红色塑料袋,这是多么沉重的份量。
杨树尚见弟弟接过了这份包裹,原本痛苦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容,但下一刻便喊道。
“走!”
“哥!!!”
“你想小妹死在医院吗?!”
“啊啊啊啊啊啊!”
杨树生冲下了生活了快十六年公寓楼,将红色的包裹抱在怀中,他边跑边哭着,口中还发出了沙哑的怒吼声……
杨树尚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楼道,又看了看那掉落在地的书包,他原本涨红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无比,甚至要比之前更加虚弱。
他仰着头看着房门上贴着的福字,想到了年初之时三人开开心心的在门口打闹、贴福……
“树生……照顾好小妹啊……抱……歉……”
杨树尚喃喃自语的声音逐渐变小,他强撑起来的精神正在迅速流失,眼中的期盼与不舍也随着高光慢慢消失了……
从外投入的阳光照在了他已经耷拉下来的右手,鲜红色的血液反射着缕缕日光。
杨树尚是笑着走的,他相信自己的弟弟能完成他的设想,能带着妹妹继续活下去。
一年了,已经加入了军队当中的杨树生时不时会想起已经安葬了的大哥。妹妹当时的手术很成功,现在也成功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初中。
军队的薪资虽然并不比普通的工厂工人高出多少,但他能获得的待遇却是比之前好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也因为自己加入了军区的缘故,他的妹妹得到了保护和一定程度的优待,现在也住进了家属院中。
虽然军队里苦了点,但却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这里更像是在人间。
在这里有关心他的战友,体谅他的上司,也有会与他发生冲突的人,也有会讨厌他的人。
但在他现在站着的这片战场之上,他们的枪口、炮管都朝向了那些疯狂的恶兽,就算是前几天发生过不愉快的战友下一秒也会并肩作战。
原本前面几秒还和你谈笑风生的好兄弟在下一秒便会与你天人永隔。
但,没有人后退一步,就算是有着胆怯情绪的人,也被那悍不畏死的精神所影响。
杨树生擦了擦面罩上的血渍,这是某位战友的鲜血,那名战友在他的面前被从天而落的碎骨砸中,直接贯穿了对方的颅骨,从其上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脚下的大地不断的震动着,最前方的战场上空不断爆发出火光,不时会有被捏爆脑袋的母巢恶兽被从烟雾中扔出。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战场的上空,有一瞬间都盖住了炮火的轰鸣。
这是军魄能源不足的警报声响,这代表着吸引了大量仇恨的军魄将退到安全地带更换能源核心,防线上的压力将会进一步的加大。
“换弹啊!操!”
熟悉的怒骂声传入了杨树生的耳中,平日里平易近人的班长现在变得十分的暴躁易怒。
但杨树生看着已经空掉了的弹药箱,迎着对方的谩骂喊道。
“班长!没弹药了!”
他的喊声一出,让班长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那也别愣着!他娘的!所有人!拿上步枪跟老子冲!”
班长跳下了火炮台,将靠在战壕内的大口径步枪拿上,回头看来却发现他的身后只有了杨树生一人。
他原本怒气上头的眸子都有些一愣。
“怎么就你一个……”
“班长,兄弟们都死了……”
杨树生沙哑的说到,手中的大口径步枪抬了起来,对着那正在空中飞行躲避着炮火攻击的昆虫型母巢恶兽扣动扳机。
“操啊!”
班长双眼充血,他甚至分不清周围哪一具尸体,哪一滩鲜血是他的队员。
他放下了那把步枪,将一挺机枪架起,朝向了地面上接近着的母巢恶兽。
火蛇喷出,大量的子弹宣泄在一百多米开外的母巢恶兽体表,在其表面打出了道道血柱。
杨树生也朝着那头并没有被炮火覆盖的恶兽打去,他们的防线虽然并不在最前线,但依旧会被母巢恶兽时不时的攻击。
他的耳旁是炮火的轰鸣,双手麻木的举着步枪进行扫射,那白雾中的恶兽仿佛无穷无尽。
杨树生看见了一道巨大的身影从白雾中踏出,它的躯体上挂着将近十只昆虫型母巢恶兽,大量的外部装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下。
剧烈的爆炸在军魄的外部产生,炮火轰击在那数只昆虫型母巢恶兽的身上,一时间四五只的恶兽身躯炸裂,反应及时的恶兽迅速飞离,露出了下方残破的泛能机甲。
“……真的能赢吗?”
杨树生看着那破败不堪的军魄机甲,心中不免升起一阵绝望。
“够娘养的畜牲!啊啊啊啊!”
怒骂声从班长口中发出,他不断的朝一只冲进战壕中的母巢恶兽开火,将那只想要抓走猎物的昆虫型母巢恶兽翅膀打穿,不得不将抓起的食物扔下。
杨树生也拿起了一挺机枪,朝着正在不断推进着的母巢恶兽宣泄火力,他的脑海中除了这地狱般的场景,还有一道柔弱的身影支撑着他不断的开火。
他不知道换了次多少子弹,后面的部队也补了上来,他们的弹药再次补充了上来。
但白雾中跑出的昆虫型母巢恶兽越来越多,虽然体型又小了些,但却是更难打中了……
炮火声终于是停歇了下来,这代表着杨树生活过了这一波攻击。
他麻木的望着周围惨烈的战场,虽然周围的战壕再次出现了支援,但原本熟知的战友早已不在,班长也不知何时消失。
远处的白雾中仿佛传来了更加瘆人的嘶吼之声。
“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咬着牙,抬起了颤抖的手臂,握住了身前的那挺机枪,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百米之外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