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吃了饭出来，身上都热了。

    殷赉等人都有家，一个个的散了。

    黄沛搭着叶墨珲的肩膀问，“去洗澡吗？”

    叶墨珲却说，“等我问问玫玫在哪，她如果不要我陪，我就陪你去。”

    黄沛连忙让他打住道，“您得了吧您，我这是自己上赶着让你在我面前秀恩爱是吧？我不要了，我单身，我骄傲。”

    叶墨珲嘿地一笑道，“有本事你也找一个。”

    黄沛道，“没你有出息，三十出头结两次婚了。”

    叶墨珲比了个拳头道，“找挨揍是吧？”

    黄沛问，“比划比划？”

    叶墨珲道，“我打伤了，回去有人安慰，你只能自舔伤口，我不欺负弱小。”

    麻蛋，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叶墨珲当然觉得了不起，女朋友漂亮聪慧通情达理，还是富婆他能不骄傲吗？

    骄傲的公孔雀给女朋友打电话。

    他问，“在哪里？要我过去陪你吗？我这边结束了。”

    黄沛捏着鼻子道，“二少，下次再来玩啊，要点我哦～”

    叶墨珲气得抬脚就踹。

    祝玫在电话那头大笑道，“是黄总吧？”

    叶墨珲道，“除了他这个公鸭嗓，还有谁那么无聊？”

    祝玫道，“你结束了那就一起去散步？我和外公刚到家，他要早睡，我还不困。”

    叶墨珲问，“再去喝一杯？听你的，我陪你。”

    祝玫说好。

    叶墨珲嘚瑟地表示要回家陪女朋友。

    黄沛看着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屁颠屁颠打车走了，独留他单身一人吹透了京城的冷风。

    麻蛋，单身多好，再晚都没人催他回家。

    逍遥似神仙。

    叶墨珲回到公寓，祝玫在楼下等他。

    她在商场买了两条围巾，情侣款，一人一条围上，暖和至极。

    冬夜虽冷。

    但和自己的爱侣在一起，双手都火热。

    祝玫说，“换个地方散步也很有趣，京城应该很安全。”

    叶墨珲说，“那以后等退休了，就回京城来住。”

    祝玫问，“那时候我们还会一起散步吗？”

    叶墨珲说，“只要你不拒绝我，就能。”

    祝玫呵了一口气说，“这我可不能保证你，我这人的确有点喜新厌旧。”

    叶墨珲说，“都是人，我也是，也许那时候我们觉得饭后打一套五禽戏更舒服呢？”

    说着，比了一个猛虎式，就扑了上来。

    祝玫哈哈大笑着跑，两个人打打闹闹。

    天空突然飘了雪花。

    叶墨珲问，“回去吗？”

    祝玫伸手接了雪，戴上了帽子说，“雪中漫步，也很浪漫啊，一不小心就一起白头了。”

    叶墨珲牵了她的手说，“那就一起白头到老。”

    京城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黄泳思和黎沐风陪着家里人，从黄奭这里吃了饭出来，车上很沉默。

    黄泳思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说不出的寂寞。

    哪怕这一家人都在，依然让她觉得寂寞。

    她和黎沐风已经结婚八个年头了。

    雪花飘飘洒洒。

    路边的行道树，染上了霜。

    黄泳思突然在想，如果他们分开了会怎么样？

    如果，她离婚了，会怎么样？

    她是真的离不开他吗？

    还是只是生活的惯性，推着她一直往前去。

    她就要这样，在平庸的生活里，一直走向死亡吗？

    她忽然觉得恐惧。

    儿子轩轩在她身边同她说话，黄泳思也没有反应。

    生活就像喝白开水，每一天都寡淡无味。

    本以为，得到了自己爱的人，就得到了全世界。

    可不是的，她爱的人，从未像她想象的那般爱过她。

    他曾经热恋过、表白过、追求过的女人，不是她。

    黄泳思忽然涌起了深深的悲哀。

    自从她答应为张家珉转送那笔钱之后，她的生活彻底翻天覆地了。

    想不到张家珉进去之后就先供出了她。

    她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明明是张家珉请她帮忙而已，怎么能说成是她受贿？

    同班同学了那么多年，这些年，她对张家珉也不差，可到了这种时候，张家珉为了自保，就这样不顾别人死活。

    人性的黑暗，让她觉得心寒。

    而黎沐风与她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明白的，他继续这段婚姻只是因为责任，而不是因为爱她。

    他不爱她。

    尤其是除夕夜烧香的时候，当得知祝玫是刘子山的孙女。

    她的婆婆张芬整个人就像失心疯了一样。

    不停的挑唆黎沐风，话语里，仿佛只有离了婚，重新去找祝玫，她那矜贵的儿子才有锦绣前程。

    黄泳思想到这些，眼睛又红了。

    她无数次的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地拿了张家珉的钱。

    后来她明白了，她当时只是想证明，她自己也能行。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区属企业的副总，她觉得自己有能量为同学解决一些困难。

    更重要的是，鲍淑娣一直告诉她，要不是黄家，黎沐风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谁知道，那钱一拿就出事了。

    如今懊悔也晚了。

    好在这次去了黄家，黄家答应出面打个招呼，她已经受了处分，但这件事对黎沐风的晋升，应该没有太大影响。

    其实，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看她的时候，都带着异样的眼光。

    只有黎沐风没有，她的丈夫，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大度的。

    但也许，只是因为他不爱她。

    他一贯好涵养，所以从来不说伤她的话，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难过。

    这段婚姻走到现在，她真的后悔了。

    回到酒店，父母、爷爷奶奶各自回房间了。

    黄泳思突然对黎沐风道，“你陪儿子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黎沐风看着酒店外的大雪纷飞，问，“这么晚了，想去哪里？或者让轩轩和爸妈睡，我陪你。”

    黄泳思退开一步说，“不必了。”

    黎沐风看向她。

    这是他的妻子，这些年，他有太久没有好好看看她了。

    当初她的表白太真挚，让他在失恋的低谷中被救赎。

    可如今，曾经爱过另一个人，是这段婚姻中，无法赎清的罪孽。

    他说，“好吧，别太晚。”

    黄泳思张了张嘴，再没有说什么。

    可黎沐风走了上来，抱住了她。

    黄泳思一下就哭了。

    她颤抖着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黎沐风说，“怎么会呢？”

    讨厌她，怎么可能同她生活这么多年。

    黄泳思说，“可是你爱她，那么爱她。”

    黎沐风道，“是，曾经发生过，这也不可否认。”

    黄泳思哭得伤心，黎沐风沉默不语。

    儿子站在一旁。

    黎沐风道，“或者你也可以去顶楼酒廊喝酒，放松一下。大雪天的，一个人去外面太冷了，也不安全。”

    黄泳思哽咽着说，“你陪我。”

    黎沐风于是给严淑和黄博达的房间打了电话，说两个人还要去拜访一个领导，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下轩轩。

    黄泳思的眼睛红肿，怕黄博达夫妇担心，黎沐风自己送了轩轩过去。

    两个人一起去了顶楼酒吧。

    行政酒廊，这个点，人不多。

    精致的餐食，各色的酒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天空落下羽毛。

    行政酒廊的落地窗外，雪若飞絮，将这座庄严肃穆又繁华璀璨的城市，妆点得十分朦胧。

    城市的轮廓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被稀释。

    酒廊在36楼，暖气很热。

    酒店的专属香氛里，还有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精致的点心香气。

    两个人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黄泳思望着黑夜中的冬日雪景，手仍冰冷。

    行政酒廊的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黄泳思说，“我想喝酒。”

    黎沐风问，“喝什么酒？”

    黄泳思道，“你为我点吧。”

    黎沐风说，“那就莫吉托吧。”

    黄泳思问，“是祝玫喜欢的吗？”

    黎沐风看了她一眼，说，“她喜欢的有点多，我只是觉得莫吉托的味道酸酸甜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黄泳思的眼睛又红了。

    这对夫妻，在婚后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说话，坦诚婚后这些年来的感受。

    黄泳思说，“我觉得你从没有爱过我，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一无是处吧，想干成一件事，结果还搞砸了。”

    黎沐风喝着柠檬水，看向她。

    想笑，又觉得为了她的脸面，还是忍一下吧。

    他说，“你想干成的这件事本身有问题，你也可以去做别的事啊，比如说，读个研究生，或者，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学点经济类的。”

    黄泳思说，“所以你始终觉得我不如祝玫，是吗？如果是她，她不会收那些钱，她处理起来也会游刃有余，她也是研究生，是吗？”

    黎沐风又喝了一口柠檬水说，“泳思，你钻牛角尖了。你一直在把自己和祝玫比较，但我知道，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当然，竞争心理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必然存在的，因为只有与同类竞争，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生存条件。但现在，你已经得到了，你还不断去比较，只会让自己心态失衡。”

    黄泳思哭了出来说，“怎么可能不和她比较呢？你那么爱她，就像你说的这些竞争，那些深奥的东西，她能和你聊，但我不能，我聊不出来，我觉得很失败，什么都做不好。”

    黎沐风道，“你是一个好妻子，一个温柔的妈妈，你辅导作业很耐心，你很顾家，你有那么多优点——”

    黄泳思却赌气说，“是的，我只是一个家庭妇女。”

    黎沐风听了这句，深吸了一口气，又不说话了。

    黄泳思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黎沐风摇头说，“不，泳思，是你后悔了。”

    黄泳思笑了笑说，“是，你说的没错。我爱你，爱的是那个爱着祝玫的你。可是我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想了一会儿，却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黎沐风说，“我和祝玫的感情注定无法走入婚姻。当年，我只能用爱情留住她，可是婚姻里，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要包容、要责任、要妥协、要自信，可当年除了爱情，我什么都没有。我在乎到无法信任，占有到难以包容，她太强了，让我自卑，我作为一个男人，也想要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没有妥协。”

    “泳思，你要说我后不后悔，后悔，我一直在后悔，当年是我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是我渴望有个家，你给了我，所以我很珍惜。这辈子注定不可能再有一个祝玫让我爱了，可是我有了你，我想要这真实的幸福，就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我不能什么都要，你不会是祝玫，在祝玫那里得到过的，终究已经失去了。但我不想失去你。泳思，人得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我是如此，你也是一样。”

    一地鸡毛的婚姻，早已让黄泳思失去了自我。

    她多害怕未来的人生就一直这样了。

    她说，“我不甘心。”

    黎沐风摩挲着手中的透明玻璃杯。

    里面盛着的柠檬水略有些浑浊，带着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

    他靠在沙发上，没有再说话。

    黄泳思委屈地说了句，“每次和你说话到最后都是这样，你从不把话跟我讲明白，我知道，我也听不懂。”

    黎沐风摇了摇头说，“泳思，我只是不想说出来伤害你。”

    黄泳思说，“我想听你说。”

    黎沐风只是淡淡道，“泳思，你所有的痛苦难过，都只是因为你不甘心平庸。但这世界上，不平凡的人只是极少数，70亿人，能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个人？大部分人只是这个世界上的匆匆过客，生活从来是平淡的。我无法劝说你，因为你的人生太平淡，所以你想要追求刺激，感情也好，事业也好，我理解。”

    黄泳思听后，问他，“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黎沐风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并不认为再找下一个一定会比现在的生活过得更好，何况，我们都在渐渐老去，我觉得有更多事比爱情重要，曾经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遗憾也好，难过也好，我都回不去了。”

    黄泳思说，“就因为这样，我才不甘心，你心里永远有一个人。”

    黎沐风忽然说，“那么泳思，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你爱并且也爱你的人，我愿意祝福你。”

    这一刻，将要失去的恐惧攥紧了黄泳思的心。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黎沐风说，“别走，你不要我了吗？”

    黎沐风转身，看着眸中带泪的她。

    他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脸颊说，“泳思，是你不要我。”

    一句话就让黄泳思的心防坍塌了。

    她用力拉住他，哭着说，“是你，是你对我不好，是你不爱我。”

    黎沐风看着行政酒廊里侍应生的探究神情，将她抱住说，“泳思，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但如果这不是你要的，告诉我，不要欺骗我。”

    黄泳思抓着他的肩膀，在他怀里哭了。

    黎沐风看着行政酒廊里明亮的射灯，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他说，“婚姻制度未来也许会消亡，当生产力发展到每个人都能够追求自己想要拥有的人生，不受经济条件约束的时候，或许我们将不再需要婚姻。但现在的我们，却做不到脱离社会现状。”

    黄泳思说，“我又听不懂了。”

    黎沐风吐了口气说，“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