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讯问
作者:三奇嘉会格   昨日倾城最新章节     
    祝玫转完了钱,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叶墨珲洗了衣服,见她出神,问她,“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杨南真被抓了,谢衡爸爸又在IcU,谢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心里很难过。”

    叶墨珲在她身边坐下,搂过了她,安静地听她说话。

    祝玫靠着他说,“小时候,谢衡爸妈经常吵架,他一直说,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他一心想要当飞行员,想要报效家,可是后来没考上军校,就去读了公安专科,说出来要当警察,可是等他真的当了警察,最后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叶墨珲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

    他说,“人是会变的,我问了,他如果是受贿,应该和家里联系,积极退赃退赔,还能减刑,我就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祝玫说,“我刚才联系他妈妈,他家里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叶墨珲皱眉,说,“他的案子是公安的专项组办的,具体情况,小豆子和冠深哥也不清楚,国安后来有再联系过你吗?”

    祝玫摇头,她说,“我的朋友其实不多,我现在自己过得好,我也希望我仅有的这些朋友过得好,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叶墨珲摇头说,“不会,你也不是谁的事都管,这些都是你在意的人。”

    祝玫点头。

    叶墨珲给穆冠深打电话,说了谢衡家里还不知道他出事的情况,问,“这正常吗?”

    穆冠深道,“不应该,受贿罪直系亲属也会被调查。”

    叶墨珲问,“那为什么?”

    穆冠深沉默片刻说,“面聊。”

    只能面聊的事,那就是无法在电话中说的。

    叶墨珲明白,这里面还有内情。

    他问,“人不会有危险吧?转去看守所的话。”

    穆冠深说,“你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确定了,我派人去提审。”

    叶墨珲说了声谢。

    祝玫全程听着,等叶墨珲挂了电话,更担心了。

    她说,“我觉得有隐情。”

    叶墨珲说,“把我觉得去掉,照理纪委查案,有公安什么事,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而87师的案子,只查到李卫军,那么,把李卫军提拔上去的人,怎么说?”

    祝玫嗤笑一声道,“窃珠者诛,窃国者诸侯也,强权逻辑。人治凌驾于法治,这不就是说法吗?!”

    叶墨珲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她抱住了他,说,“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

    人世本就沧桑,没有完美的法治,也没有纯白的人间。

    她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每次直面那些不公平,我总不能平静对待。”

    叶墨珲说,“我也一样。”

    为什么要伴侣?

    大概就为了人生中,太多这样的时刻。

    有人安慰和理解。

    叶墨珲吻了吻她说,“你知道的,人性本恶。”

    祝玫叹气。

    叶墨珲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说,“我会安排你和他见面,你劝劝他,该坦白就坦白,别人要在这里面做什么小动作,让他不要参与,他自己是公安出身,相信尺度比我们知道得更清楚吧?”

    祝玫说,“他看到太多黑暗面了,只怕很难乐观,我劝不动他。”

    叶墨珲说,“我明天联系刘雯姑姑,如果谢衡转去岭中,请她那里关照,可以么?”

    她靠在他身边说好。

    叶墨珲最近也忙的够呛,但祝玫交代的事情他是不会忘记的。

    抽空去见了一次穆冠深。

    私下里,穆冠深倒是同他交了底,这案子牵扯到上面的人。

    他说,“期间我们也提审过谢衡,江华静等人,但他们什么都不愿意说。不过,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

    叶墨珲问,“关于谁的?”

    穆冠深吐出了三个字,“周志庸。”

    意料之中。

    叶墨珲道,“当时为了87师的事,他特地去堵我爷爷,你说,他不是心虚是什么?”

    穆冠深说,“只是不知道他牵连得有多深,我们这里的线索很有限。”

    叶墨珲想到最后却是叶懋琮和自家老爹被报复打压,就说,“我那一跪,真不值得。”

    穆冠深却道,“别这么说,越经历人生越觉得,人生因果,总有下场。”

    叶墨珲说,“天灾人祸,死者无辜,那天国道塌方死了6个人,这算什么因果呢?”

    穆冠深听了,只是幽幽叹气。

    叶墨珲和他二人站在宾馆门口。

    淅淅沥沥,点点滴滴。

    一场雨忽然落了下来。

    行人奔走匆匆。

    望着远处阴沉沉的天空,絮絮地夹杂着几丝白。

    叶墨珲说,“帮我找机会安排一下会见可以吗?谢衡是我未婚妻的发小。”

    穆冠深说,“我知道,不过现在盯着的眼睛太多,你放心,我安排人每天进去提审的时候都会看一下监控,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你不如等他转去了岭中,再安排人会见。”

    叶墨珲说,“去了岭中更安排不上。”

    穆冠深说,“那行,我来安排。”

    叶墨珲说,“添麻烦了。”

    穆冠深笑道,“你小子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用来这里。”

    叶墨珲道,“这里本就乱的一批,难道怪我?”

    穆冠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前不怪你,以后肯定得怪你,快一年了吧?马上就过新手保护期了。”

    叶墨珲说,“我的新手保护期超长,30年有效。”

    穆冠深说,“你卡bug呢?”

    叶墨珲说,“生来就是我家的bug,没办法。”

    叶墨珲又去见了孟岐山。

    孟岐山说,87师的案子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下周会回京一趟。

    叶墨珲把给盂兰儿子的小金锁给了孟岐山,说,“给孟叔叔添麻烦了。”

    孟岐山却说,“麻烦什么?临退休前,还能做这么一件事,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就够了。”

    叶墨珲问,“关于周的线索,您是不是还打算上交?”

    孟岐山听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问,“冠深说的?”

    叶墨珲说,“我猜的。”

    孟岐山说,“没有根据的事情,别瞎猜。”

    叶墨珲说,“盂兰都有宝宝了, 我爷爷不是劝您么?”

    孟岐山看了会儿他提进来的礼物,说,“人这一辈子,就来这么一趟,是,他们是都劝我,可我骗不过我自己的良心,我这人就这样了。”

    叶墨珲说,“可是您为了当年的事情,差点——”

    孟岐山一摆手道,“你也说,是差点,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叶墨珲不再劝了,他想,如果是自己,也一定会做同孟岐山一样的选择。

    他说,“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精神支持一下。”

    孟岐山说,“等我退下来,你来陪我下棋就行了。”

    叶墨珲说,“你退了我还没退了,要不您来繁都找我下棋。”

    孟岐山说,“手机啊,现在手机下棋很方便。”

    叶墨珲说,“那您可以和机器人下。”

    孟岐山瞪眼道,“小混蛋,当我不知道是吧?和机器人下我还能赢吗?机器人又不会让着我。”

    叶墨珲摸了摸脸说,“我倒是想让着您,但您棋艺太高明了,我没机会啊。”

    孟岐山嗯了一声道,“就喜欢你这么会说话的,比那个姓林的臭小子讨人喜欢多了。”

    叶墨珲尬笑想,那不是因为他是叔叔么?如果是亲爹,他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祝玫送走陈逢时这天下午,叶墨珲打来电话问祝玫,“去吗?”

    祝玫说,“去。”

    叶墨珲通过穆冠深,安排了一次见面,就在提审室里见,祝玫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进去。

    挂了电话,祝玫内心是潮湿的。

    她一直抱着幻想,认为谢衡无罪。

    然而现实是,谢衡现在在看守所里。

    叶墨珲没有陪同进去,怕人多嘴杂,所以只是送她到了看守所门口。

    高墙铁网,阻隔出了两个世界。

    如果没有叶墨珲的关系,祝玫也无法见到谢衡。

    权力的确是好东西,谁又不想要呢?

    这一路走进去,一道道大门。

    整栋楼散发着尿骚味,提审的位置,要穿过一条狭长的走道。

    这里和此前去的那个留置区,完全不一样。

    穆冠深眉头也不皱一下,去办了手续。

    提审之前,穆冠深问了问谢衡这段时间的情况。

    管教干部说,谢衡属于特别配合的那种职务犯,基本都没什么声音,也不和人闲聊。

    他从一进看守所开始,就一直十分配合。

    祝玫其实有很多想问的,但怕引起民警的疑虑,全都压在了心里。

    谢衡被提审了进来,祝玫见到他的时候,眼眶一热。

    谢衡看到祝玫,也愣住了。

    眼中似掀起波澜,但最后,又平静了下来。

    他穿着看守所里,蓝色的号服,模样似乎没什么改变。

    隔着提审室里的铁栅栏,对面是一张老虎凳。

    谢衡在老虎凳上坐下了,看守所的警员把他的手铐解开,然后将他的双手双脚拷在了老虎凳上的铁环里。

    祝玫就坐在他对面。

    等民警走了,穆冠深对祝玫道,“开始吧。”

    他在铁窗里,她在凡尘中,看向对方。

    谢衡的手指,不时抽动两下,但他始终保持着沉默。

    祝玫只觉得胸口发闷,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垂下了脸去。

    谢衡望着她,眼眶似是红了,却也没什么表情。

    他终于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问,“干什么特地来一趟?”

    穆冠深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祝玫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谢衡说,“干嘛呀,一会儿倒是给根烟我抽。”

    祝玫眼眶湿润,骂了句,“智障啊你!”

    谢衡动了动手指,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可手脚都被锁住了,无法动弹。

    他说,“这么狼狈,让你看笑话,笑我一辈子了。”

    祝玫又被他这番动作,带出了好不容易抑制回去的泪水。

    他看不得她哭,只能低着头,看着冰冷的铁镣铐。

    祝玫擦干了眼泪,说,“抱歉,说正事。”

    谢衡说,“哪儿有什么正事可说,别闹了,回去吧。你这样是影响办案,对你家那位也不好。”

    祝玫道,“那你给我那个U盘什么意思?”

    谢衡说,“不是给你的,只是借你的手,给应该给的人。”

    祝玫道,“你爸心脏病发,进IcU抢救了,你爸妈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出事?”

    谢衡看向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句,“随他们去吧。”

    祝玫问,“到底怎么样才能帮你?”

    谢衡说,“傻瓜,我的事和你无关。”

    祝玫道,“那你的意思是,你爸如何,不用我管?”

    谢衡说,“那都是他的命。”

    祝玫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的案子,不询问你爸妈,不——”

    谢衡急道,“别说了!”

    穆冠深说,“不影响,你的案子会异地办理。”

    谢衡一窒。

    随后,说了句。

    “没用的。”

    穆冠深道,“有用没用不是你说了算的。”

    谢衡道,“是啊,我说了不算,学了那么多的法律法条,到头来自己成了囚犯,可笑吗?”

    祝玫说,“所以有这么多疑点,我才要来见你。”

    谢衡说了句,“别天真了。”

    穆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学法不信法,知法而犯法,的确可笑。”

    谢衡偏过头去不再答。

    祝玫认真看着他的神情,忽然生出了希望,谢衡此刻的模样,和年少时多么相似?

    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任性。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祝玫说,“我还记得你从警校毕业那年,特地来海城见过我。”

    谢衡抬头看她,说,“是啊。”

    祝玫说,“你说过,虽然我一年也回不了几天繁都,但只要我回来,就保我平平安安的,是吗?”

    谢衡笑了笑说,“我那时候说胡话——”

    祝玫说,“我相信你也是那么做的。”

    谢衡望向她,微微摇了摇头说,“不要参与进来。”

    穆冠深看向祝玫。

    祝玫问,“所以,有什么是我能知道的吗?”

    说着,看了一眼穆冠深。

    谢衡一挑眉,叹了口气说,“傻子,别对人抱希望。”

    祝玫说,“我会努力试试。”

    谢衡动了动,换了个方向靠着坐。

    谢衡说,“帮我关心一下我爸妈。”

    穆冠深说,“据说他们拿了20万,是吗?”

    谢衡说,“当时我不知情,这笔钱,应该是邹善仁出的。”

    穆冠深问,“那么房子呢?”

    谢衡说,“房子是通过李希承的关系拿到的,我查过,那一整栋公寓,背后股东都是李希承。”

    穆冠深听了这些,倒是在本子上记下了,他问,“地址?”

    谢衡说,“丹缇路158号,凤凰丹缇小区,1—4栋没有对外出售,这小区是龙腾集团开发的。”

    穆冠深下笔如飞,并对祝玫道,“做一下笔录。”

    祝玫一愣。

    穆冠深笑了,说,“带笔记本电脑来不是为了装样子的,有些事需要相互印证。”

    谢衡看向穆冠深,又看向祝玫道,“你专业一点。”

    祝玫瞪他。

    谢衡笑了,说,“算你眼睛大。”

    祝玫用鼻孔看他。

    谢衡看了一眼说,“鼻孔也大,都大,就是心眼小。”

    祝玫“切”了一声说,“老实点。”

    谢衡的手臂一直被铐着,有些僵硬,他略微动了动,说,“从小到大被你欺负,还不够老实么?”

    祝玫说,“早点出来,我会为你找律师,你不能拒绝,这才叫老实。”

    谢衡吐了口气说,“知道了。”

    穆冠深又问,“战风,你熟悉吗?”

    谢衡道,“是做信息技术的,一些地方的军队、公安、政府用的信息系统,都是战风开发的。”

    穆冠深问,“了解过这家公司吗?”

    谢衡说,“曾经接待过一批他们的技术专家,都是外国人。”

    穆冠深问,“具体情况知道吗?这些外国专家的情况。”

    谢衡说,“都是美国来的,以专家名义,我只有护照号,其他的并不知情,信息已经提交了。”

    穆冠深问,“来过吗?”

    谢衡说,“上次。”

    穆冠深说,“明白了,能知道详情吗?他们和战风是什么关系?”

    谢衡点了点头说,“严格来说,战风的整套系统都是购买的,再利用李希承家里的关系,卖给政府部门。”

    穆冠深皱眉,问,“这套系统卖给了多少政府部门?”

    谢衡道,“不少,我调查的情况有限,至少繁都的公安,部分部队的内部系统,包括繁都部分政府部门的内部管理系统,都是战风的,具体资料已经交了。”

    祝玫说,“他们是年后来找我的。”

    谢衡说,“我知道。”

    祝玫看向他问,“没说怎么让你戴罪立功吗?”

    谢衡道,“你别天真。”

    祝玫瞪他。

    谢衡看着她,只是不说话。

    穆冠深又问了一些涉案情况,听完,连祝玫都觉得,这件事兹事体大,牵涉甚广,甚至可能涉及到间谍、泄密的问题。

    穆冠深请祝玫帮着做了记录,倒真的是来提审的。

    说完了案情,祝玫与谢衡对望,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祝玫说,“南子也被抓了,沈钰菲老公还在软包。”

    谢衡听了,也只是早知如此的样子,他说,“早就劝过他了。”

    祝玫说,“你自己在里面小心。”

    谢衡只是望了望她,说,“你好好的,别再来了。”

    如果于他而言,这个世界还有光明,那么她就是光明的全部。

    他的一双瞳孔漆黑中,不敢望向那明媚。

    他怕多看一眼,就无法在这里,再坚持下去了。

    祝玫隔着铁栅栏回看他。

    祝玫说,“老谢,我爸妈走得早,对我来说,拥有的人都很重要,你明白吗?”

    谢衡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时间分秒流逝。

    穆冠深问,“差不多了吗?”

    祝玫点头,对谢衡道,“我会安排律师来和你会见,如果在里面有需要,就告诉律师,我会帮你安排的。”

    谢衡说了声,“谢谢,但不必。”

    祝玫看着他。

    谢衡只是微微一笑,但眼里,没有笑意。

    穆冠深叫来了民警,民警为谢衡解开了铁铐,又重新戴上了手铐。

    祝玫第一次看到这些,当年被临时羁押在派出所的时候,只是被关了起来,并没有上戒具。

    谢衡戴着手铐站起身,就算他现在在看守所,也依然有干干净净的气质。

    穆冠深打印了笔录出来,带着祝玫走到提审室外的一处窗口。

    谢衡站在里面,靠墙边站着。

    穆冠深让他看了审讯笔录,谢衡签字画押。

    因为戴着手铐,写字不太利索,祝玫心里难过,嘴上说了句,“这字真丑。”

    穆冠深问,“抽烟吗?”

    谢衡说,“没有烟瘾。”

    祝玫记得他之前不是烟不离手吗?刚刚不是还说想要抽一支?不由得看向他。

    谢衡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了句,“别担心,对我而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祝玫看他按下红色的指纹,不忍心再看这样的谢衡。

    她的眼里,有不知名的光在扰动着谢衡的心绪。

    他说,“不必为我费心。”

    祝玫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