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凯来说,大多数的日常都是和程式打交道,而在世界里唯一的开关就是1和0,在程式以外,更多地是和人打交道。有趣的事情是,和人打交道进入的程式和程式本身有时候是反的,正反是什么时候正反,也是有一个周期的,有时候是正正,有时候是正反。因为程式无法颠倒,所以,颠倒的只能是人和人之间的模式,以认知颠倒、关系颠倒、还是是非颠倒为主要表现形式,虽然颠倒形式不同,但是也同样具有周期和规律的,仿佛人的想法同样和经济的兴衰一样进入了某种固定的周期,连思考的方式和产生的想法都一样。
这就和图书馆里书籍的排列顺序是一样的,分为最初和后来的其他。
但又在更大范围之内,在很多不同意义的方面,分为最初和后来的其他,而“后来的其他”部分,有时候也是最初。
凯在这家公司服务了十二年,在离开之前,负责了公司最新的安全系统项目,而他所在的项目组的任务,是构筑安全系统的一道“镜的城墙”,名字就是“镜之城墙”,简单直白和构建的算法是同样的,运行环境对于各种系统都是友好兼容。早期和销售以及市场部门沟通的时候,项目处于开发成本低、覆盖范围广、适用性强、安全级数高、兼容并蓄的极优势项目的评价之中,以目前公司已有的销售覆盖网络和客户和应用产品增长的趋势,指数级增长是不在话下的事。虽然公司不属于大型企业,但是在小型企业之中正以积极的态势在成长,经济的大环境处于下行压力,但是就行业而言,他们本身受到的影响有限,照理说,在所有的压力显现之前,对于凯的项目小组所研发的新产品,度过经济周期的某个阶段完全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老板选择了现钱,而得到现钱的条件是,停止他们正在开发的新项目。
不论是老板或者是投资人,都做了令人不可思议的选择,凯的想法和公司所有人几乎都保持了“老板脑子坏了的样子”这样的小默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或者,把和他一起工作过的伙伴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但就他的表现而言,前后判若两人。
根据后来得知的不完全小道消息,投资人来自海外某个背景和实力在星球所处行业里完全垄断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至于为什么这样实力的投资人,会找到他们这样的小公司,实在是令人费解。
凯在投资人来公司的初期就没有参加过会议,至于为什么突然被边缘化,他在忙碌地焦头烂额的时候并没有显现出应有的敏感,接到人事通知的时候,也仅是淡淡地想着说:啊!终于能休息了。
于是,平静地交还了公司的物品,带走了私人物件之后,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家奋斗了十二年的公司,和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息且平静。
人就是这样的,经历和未曾经历的,记得和不曾记得的,拥有和未曾拥有的,真实的和无法捕捉的真实的,分辨和无法分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
他曾经试图理解老板选择现钱的行为,可能是选择眼前的事,就是利益什么的,于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他人又成了自己眼前面临的选择。程序员被程式左右的几率往往比情绪大得多,个性使然。想了想,不如眼前睡觉来得好。
感性的人认为是情绪方面的事,而理性的人,譬如凯这样的,看起来应该是到底哪部分颠倒了的事。
人,不能被情绪左右。
毕竟,世上的事是被规律左右的,掌握规律比掌握情绪来得更为稳定和妥当。
投资人和老板已经走进了大厦,大厦镜前是他自己的倒影,影子是反的,一如眉上的痣左右颠倒了位置。
凯离开大厦的时候,大厦镜面的背影消失在了玻璃之间的缝隙里,安保室调整了监控镜头的位置,自动的铁栅栏关闭了园区的门,整个园区进入了环形的自我封闭状态。
在很长的时间里,不过也许只是一瞬,就像他踏上回家的路所乘坐的轨道交通,每天在程式的环形线路中运行,将城市的各个点连接起来,组成了每天不同出门参与上班事件的人群的相遇和目的地。交通的目的就是链接,看链接了什么,有时候是生活事件的目的地,有时候是人生事件的目的地,你上了车,就踏上了人生。以前坐车去上大学,坐火车去上大学,坐飞机去上大学,坐飞船去上大学,坐星际列车去上大学,你是谁?你要去哪儿?按照一定的程式都是要坐交通工具才能去的。即使大学就在家的隔壁,你也得通过步行或者骑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等近距离交通工具的方式去到目的地。因为,上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去哪里上和怎么上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但是,凯的人生的交通工具,就目前而言进入了停滞的状态,下一站坐去哪里,事业上而言,目的地不祥,人生而言,陪着Ann去了医院做检查。
对,他的下一站是医院,眼见的就是十月怀胎之后,迎接人生另一个重要的立项,成为一个父亲。
作为同科诊椅上唯一坐着的男性,引发了周边女性的围观目光,等待时间很长,是所有医院排队的共性,不自觉地,凯坐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耳边似乎听见了一阵忙碌的推送病床车的声音,医院的妇产科从来都是忙碌的,这里人来人往,和外面的世界一样。
Ann也坐着打起瞌睡来,下午两点半的太阳,阳光照进了走廊的窗口,在香樟树层层叠叠的叶片之间,斑驳的树影在窗口对面的白墙上留下了剪影。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太阳的光芒照进了凯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