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东郊大营。
日光微露,吕布早早便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处理公务。
此时案几之上早就堆满了竹简,像是一座小山。
不过吕布很是耐心的拿起毛笔,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批阅。
一旁的铃下则恭恭敬敬的为其呈上,以及口述今日的公文。
“吕主簿,这是主公下令升迁营中有功军校的文书。”
“吕主簿,这是粮秣营陈粮秣送来的大军近日粮草消耗,以及采买数量的报告。”
“吕主簿,这是前几日与董军交战,我军损失军械与需要补充的清单。”
“吕主簿,这是……”
每次面对铃下递过来的公文,吕布皆点头示意,然后一目十行,在末尾写上可或是否。
曾几何时,吕布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军权都沾染不上。
即便是与董卓交战,丁原也未想过派他出战,反而是留在后方负责大军粮草军械的调度。
直到朝食的时间,吕布方才落笔,郁闷的长舒一口气。
他自负有当世无双的武艺,却落得如此地步。
本来自己就出身庶民,靠着战功才能一步步往上爬。
现在当这个主簿,算是断了升迁的路子。
“大哥,吃饭了,今日庖厨炖了鸡汤。”魏越手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接着打开盖子,将汤盛入碗中递了过去。
即便现在吕布不再统军,可他们这些弟兄还是一样的尊敬他。
“唉。”吕布端着碗,突然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放回案上,似乎并没有喝的心思。
“大哥。”魏越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开口劝道。
“再怎么样还是吃些,别把身子骨饿坏了,我知道您现在被那丁原老儿处处压制心中郁闷。”
“可不管怎么样,饭还得吃啊,依我说,您有着天下第一的武艺,难道还怕没有功成名就的一天吗。”
“天下第一?”
吕布轻声重复了一句,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天下第一?”
缓缓低下头,双目中满是自嘲的神色,如同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般。
他若真是天下第一,又岂会让丁原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魏越见状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如何在劝。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道声音。“主簿,外面有一人自称李肃,说是您的同乡。”
吕布看向来人,这是他的贴身书佐,负责管理文书信件的小吏。
“李肃?”
吕布皱了皱眉,印象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
“大哥,李肃不是当年在五原时,隔壁李木匠家的儿子吗?”魏越在一旁提醒道。
“没错,就是此人,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吕布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
不过还是吩咐书佐,“他是我的同乡,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只见李肃笑容满面,满是热情的抱拳见礼。
“奉先别来无恙,如今可安好?”
听到这句话,吕布心中的郁闷之气顿生,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是旧识相见,他也不好板着脸,硬是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还礼。
“肃兄坐下说话吧。”
几人坐定,吕布又命人奉茶,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肃兄此来所为何事?”
这么多年没见,总不是来叙旧的。
“哦,是这样。”李肃缓缓放下茶杯,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在下是奉董州牧之命,特来为奉先指一条明路。”
“汝这是为那董卓来做说客!”吕布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森寒的目光落在李肃身上,那眼神如刀,隐隐透着杀意。
霎时间,李肃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猛虎盯上了一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大哥,先冷静一些。”魏越赶忙劝说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如今的并州军中,对丁原不满的,可不止吕布一人。
自从张懿战死后,丁原收缩兵力,囤聚河内,致使雁门大半土地流失。
他们这些并州将校多年来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
“奉先,你误会我了。”李肃吞了吞口水,强自镇定道:“董公岂会行此等小人之事,而且董公一向敬重奉先,只是为奉先的遭遇鸣不屈。”
“不屈?”吕布冷笑,并不相信这句话,“你说,怎么个不屈?”
“唉。”李肃一脸痛苦的长叹口气,仿佛是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一般。
“奉先身怀绝世武艺,丁原却嫉妒奉先,夺你兵权,摆在一个小小主簿的位置上。”
“如今丁原已经官拜执金吾,而奉先依旧只是个主簿,上进无门,后无退路,岂不让人叹惜?”
吕布的双拳缓缓的握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刺痛到了痛点。
他这一生,最看重的,唯有自己的家人。
因此拼了命的想要功成名就,给她们最好的生活。
可现在,这个梦想一步步远去。
见到吕布此番表现,李肃眼中精光一闪,面上流露出惋惜之色。
“在下虽无甚本事,可是得董公赏识,也能坐上中郎将的位置。”
“而奉先这些年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受到如此对待,落得如此田地,啧啧。”
这句话如同一粒火星落到了火药桶上,吕布浑身一道强劲内息爆出,面前的桌案瞬间炸为两截。
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旁人都看得出,他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李肃心头暗笑,总算是挑拨成功了,于是立马乘机从怀中掏出一份信件,摆在两人面前。
“奉先,现在有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触手可得,这是董公托我交给你的军令。”
“命你以丁原佯装乱贼,在孟津烧杀抢掠,扰民害民为由,斩杀叛逆丁原!”
“事成之后,董公必然会有重谢。”
吕布身上的内息逐渐散去,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封信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肃,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来替那董卓做说客?分明是西凉军不能胜我并州军,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李肃听到这句,后背寒意顿生,心中惊讶的无以复加。
在他看来,吕布为人单纯,心直口快,哪里有如此心智。
殊不知这段时间经过丁原打压,吕布也不再如过去那般,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不完成这个任务,董卓会怎么对自己?
想到后果的李肃浑身一个哆嗦,立即搜肠刮肚,鼓起勇气向其陈述厉害。
“奉先,丁原是执金吾,董公才是并州牧,难道你要违反上官的命令吗?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再说董公的为人,奉先难道还不知吗?董公礼贤下士,仗义疏财,比那丁原强上百倍。”
“有这道军令在,奉先为民除害,斩杀丁原是名正言顺,乃英雄所为。”
这番话说的很是合情合理,吕布脸上终于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的确,董卓的人品远远好过丁原,当初征战时,董卓便与士卒同吃同住,同生死,共进退。
还将朝廷所赐的财物全部分给将士们,那时的自己,也对这样的将军佩服的很。
甚至自己在军中对待士卒的方法,也有董卓的影子。
只是,董卓真的值得信任吗?
“大哥,丁原这狗贼,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能杀害,可见此人心思歹毒至极。”魏越十分不平的在一旁嚷道。
“闭嘴!”吕布睁大眼睛,厉声斥责了一句,“再敢多言,军法处置!”
这要是传到丁原耳中,他们怕是小命不保。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天下,我等只认大哥,他丁原又算什么东西?”魏越双目赤红,竟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大哥若是想收了去,小弟绝无二话!”
吕布缓缓闭上眼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坐回原位。
遥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丁原的时候,他也曾以为对方是个忠厚人。
可到头来,却是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识错了人。
想到这里,吕布终究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与其赌董卓对自己好。
不如等丁原败给董卓,趁机将兵权夺回来更加稳妥一些。
“魏越,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