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经方、时方
作者:阴九流   大明医匠最新章节     
    金陵城里的保生堂,在城东、城西、城南各有一家医馆。

    徐一真请王商阳上了马车。王商阳指路,六爷驾车,前往城东的保生堂。

    一路上,徐王两人仍旧谈论着医术,彼此对对方心折。

    徐一真赞叹于王商阳对医道的理解,医术的精湛以及广博的心胸。

    他并不因为徐一真的年轻而轻视,也不为他太医院院使的身份而低头,更没有摆出一副江湖前辈的架势指点,语气平淡却自有一番信服的力量。

    王商阳则震惊于徐一真年纪轻轻就极为精湛的针医技术。

    他并不因为针医技术容易上手就看低了徐一真的本事。

    须知针医易学难精,人体几百个穴道,认穴、下针不过是基础,记下来并不困难,但凡学医的,鲜少有不知道的。

    但古往今来,认穴的医者千千万,以针医治病而流传天下的屈指可数。

    且不论其他,徐一真能以弱冠之龄,针医身份成为太医院院使,便是他的本事。要知道当今皇上乃是开国君主,可不是谁都能糊弄他的。

    只是……

    “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王商阳斟酌着说辞,担心说话太直白让人厌烦:“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比如我,

    “除了方剂,便还会针灸、正骨、膏方之类。”王商阳说:“不必精通,也不能一无所知。毕竟你不能指望病人的病,正好方便针灸,也不能保证病人会听你的话,不触犯针灸禁忌。”

    “这时候,就需要别的治病手段了。”

    徐一真深以为然,更知道王商阳本不用说这些话。

    毕竟彼此不熟,即非同门,也非同事,之前不认识,之后大概率也没有来往。这种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能说一两句真心诚意的话已经难得,何况还提点一二。

    论年龄,王大夫比他翻一番还多。

    论资历,王大夫行医的时候,徐一真还在现代做社畜。

    论医术,单凭王大夫加了一味石膏,就足见的。

    这又非资历年龄阅历几乎无用的后世,王大夫自然提点得。何况人家本没有这义务,提点是情分,不提点是本分。

    徐一真承这份情。

    徐一真再次执弟子礼,请教:“弟子欲学方剂,只是既无师承,也无门路,不知如何下手。”

    王商阳生受了徐一真一礼,听他这么说,不禁摇头:“你已是太医院院使,多少学医之人梦寐以求的官身。凭你这身份,谁敢收你?”

    “即便收了你,让你跟药童一起学药三年,你也不见得愿意。便是你愿意,也无人敢让你这么做。”

    听王商阳这么说,徐一真知道他还有后话。

    “若以你个人论,可以走伤寒经方派的路子。”

    “伤寒,经方?”徐一真对这两个词并不陌生。

    “如今医家开药,多是时方。讲究依病症定病理,再以脏腑五行与药理之间的君臣佐使定方。只是时方,辩证须准,药理须明,否则药不对症,难以治病不说,还会草菅人命。”

    “但实际上,时方一脉自金国张元素开始。张元素之前,医家多是用经方。”

    “所谓经方中的经,是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经方一脉治病,不看病理病机,只看病症。以伤寒论为本,以神农本草经与胎胪药录为用,稍作加减定方。”

    “经方,自然也要辩证、明药理,但因为有伤寒论为本,上手较为容易,也更适合现在的你。”

    上手容易归容易,但经方易学难精,更容易迷信经方。

    后世某些经方派医者,不以经方治病救人,反而将它高高供起来,甚至以易经八卦河图洛书去解释经方中药物配比。就是此类。

    这类人物,学医是糟践了才华,就不如拿个马扎去湖边摆个算命摊去,挣得说不定比行医还多。

    无论是经方也好,时方也罢,最忌讳的是入窠臼中而不自知。抱着怀里的东西不撒手,作为安身立命之本,又为了抬高自己怀里的,去贬低别人怀里的。

    明初,时方派兴起百年有余,方兴未艾。经方派仍有许多医者秉持。此类迹象还不明显。

    到了民国乃至后世,经方派与时方派彼此看不顺眼,都打出了狗脑子,又都各自走火入魔。

    这种情况让人极为不解。中医的大船都沉了一半了,经方时方两派不想着自救,改革创新,反而还在那掐架掐得热闹。旁边的西医怕是要笑死了。

    “敢问王大夫,我该怎么入门?从哪种医书看起?”

    “先看神农本草经,了解药物药理,”王大夫说到这儿不由遗憾:“可惜胎胪药录失传。伤寒杂病论中所记载的药方中,一些药物本草经中没有,想必就出自胎胪药录。

    “你若有心,学习之时可采买一些药材,依照药方确定药理。”

    徐一真点头应下。

    “而后便是伤寒杂病论。”王大夫说:“伤寒杂病论分上下两篇。上篇伤寒论,讲的是治病之由。下篇金匮要略,说的是治病之方。”

    “等你将这些看完,经方便算入门了。之后,你可则选其他医书来读,比如唐代孙圣的千金方,比如历代名家药方医案。”

    “这些或许不能让你成为经方大家,但足以让你在不适合针灸时候有替代之法。”

    王大夫这番,可算是金玉良言,直接将徐一真心中的一片混沌开出一个孔洞,透过孔洞可以看到之后的青天。

    虽然云层仍然厚重,他却不再如之前的茫然无措,至少知道其中途径了。

    徐一真再次执弟子礼,郑重谢了王大夫。

    王商阳摆手笑说:“不必放在心中。一者,你这么年轻就成为太医院院使,显然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我这也算提前施恩于你,之后说不得有我的好处。”

    他这番作为,自是应有之义。但说出来,自有一番坦荡在。

    “这二嘛。我们行医的,治病救人是本分,传道受业是责任。你医术提升了,今后治病救人,冥冥中自有我的一份阴德在。”

    徐一真笑问:“王大夫还信鬼神?”

    王商阳笑说:“信或不信,不过是让自己问心无愧罢了。”

    说话间,马车停下。保生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