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也逗他,大声跟周遭人宣扬安重荣的丰功伟绩,“对呀,别看这小子才五六岁,脑瓜子灵光着呢!大姑娘说的那些什么售价卖价抽奖多少,就属他记得最清楚!算账也可快了!我还转半天呢,嘿,小子,明日你可得再来!咱酒肆可少不了你!”
安重荣羞得耳朵尖尖都是粉红,满脑门的汗,抠着脑袋乐呼呼的傻笑。
他这辈子…还没有人这么夸过他呢!
虽然他这辈子也才五六年!
但是温家酒坊的人对他可好了!比那个凶巴巴冷冰冰的爹还要好!
还有这个温掌柜,笑眯眯的拿罗帕给他擦汗,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汗臭味,每次见面都给他糖吃。
温掌柜是天下第二好的人!
“自己拿着钱买糖吃。”温婉拍拍他的小脑袋,又笑眯眯的嘱咐他,“糖别吃太多,当下坏了牙。”
“哎!”安重荣捧着一把铜板,高兴的扭身出门去找梅清显摆。
温婉见一侧的温静似乎情绪不高,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道理,温婉也抓了一大把铜板给温静,“喏,你的。我们家温静今天也很厉害,陈妈,我记得她今天也卖了两坛子酒出去是吧?”
陈妈点头,虽说是哄小孩,但一点听不出敷衍,“对对对,我们家二小姐厉害都很呢!”
温静将铜板装到自己荷包里,随后像忍不住了一般,吸吸鼻子扑到温婉怀里,瓮声瓮气的说:“阿姐,今天我见到姨娘了。”
柳姨娘?
那也是个操心的命。
听说这段时间柳老爷子管得严,不许她出门子,因此柳依依想来帮忙也不得其法。
今天怕是放心不下酒坊,特意溜出来看她的。
“姨娘和爹爹…吵架了。”温静搂着温婉的腰,她虽然年纪小,但不代表她不懂,“姨娘想要爹爹八抬大轿迎娶她做正头娘子,但是爹爹不肯…姨娘走的时候还哭了。”
罪魁祸首面上的笑容一顿。
温静瘪瘪嘴,险些哭出来,“姐姐,要是姨娘真的不回来怎么办?”
温婉也没有办法。
这件事因她而起,可事情的发展方向却超乎她预料。
她似乎无意之间把温老爹和柳姨娘之间那层薄纱给捅破了。
温老爹对白月光余情未了。
可替身女配却已经觉醒独立意识。
始作俑者还是原配女儿。
这剧情…放在后世八点档能更新好几百集。
温婉也头疼,看着眼睛红红的温静,她又心疼又无措,“无论柳姨娘在哪里,你都是她的女儿,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也无能为力。”
温静似懂非懂,可瞧着还是很伤心的模样。
温婉也觉得自己这番话颇有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可是…她作为原配女儿,既不能按头温老爹迎娶柳姨娘为正妻,也不能委屈柳姨娘回温家。
正如她所说,她无能为力,且左右为难。
心情却莫名变得低落,即使一屋子的银钱也没法子让她开心,好在红梅很快回来,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处,红梅才将今日打探的消息和盘托出。
“我瞧清楚了,那个人一直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里坐着,那眼睛就盯着咱们酒肆呢。后来马车里有另外一个人,高高瘦瘦的,瞧着像是读书人,他还买了好几坛子酒,姑娘对这人可有印象?”
“后来他们就离开了,我跟着他们马车一路往城南走,寻摸到他们的落脚之地,又问了周边四邻才知道那户人姓元,说是从播州方向来的外地人,大约半个月前到的平县,其他的…我没打听到。”
播州方向?
温婉脑子里电光火石的想起清冷禁欲学霸临走时的那一句“播州程氏”。
或许她误会了。
程允章说这句话不是炫耀,而是警告!
温婉立刻脚步匆忙的往回走,寻到内屋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马师傅问,“播州程氏…马师傅…你听说过播州的程氏吗?”
冯水根正抱着被褥在大堂打地铺,今夜酒肆里还有未售完的陈酒,因此他自动请缨留下来照看酒肆,一听温婉发问便笑着说道:“少东家,播州程氏谁不知晓?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商,天下闻名的‘长春法酒’便是他家御贡给陛下的,那长春法酒采用冷浸法配制而成,共用三十多种名贵药材,具有‘除湿实脾,行滞气,滋血脉,壮筋骨,宽中快膈,进饮食’之功效。咱们播州这一片的酒曲必须从他家采购,哎哟,那程家的人可是眼高于顶,完全瞧不上咱们的碧芳酒呢。”
大陈朝盐、铁都有官府专卖,其中酒类施行榷酤制,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经济制度,核心是禁止私人自由酿酤,由官府控制酒的买卖和生产,借此独占酒利,充实国库。
但近年来政治清明,财库充盈,朝廷逐渐放开榷酤制改为征酒税,酿酒业逐渐兴盛,然而酒曲这一至关用料,却依然掌握在国家手中。
程家便是官设“曲院”,酒户从曲院买曲酿酒,官府垄断造曲,但不禁民酿酒出售。
而平县受制播州管辖,她温家要想制酒,如论如何都绕不开程家。
温婉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耳熟,那一日在酒坊门前,嚷嚷着要离开温家酒坊的活计们,不是一口一个播州程家吗?
播州程氏。
这四个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叶鸿毛,却重若千斤。
温婉又想起红梅打探来的消息,“播州除了程氏,可还有姓元的酒商?”
马师傅笑着说道:“少东家有所不知,这程元本是一家。程家的话事人是个寡妇,原本姓元,只不过男人死得早,说是早年跟程家人闹得不甚愉快,因此拉扯着儿女自己开起了程家酒坊。这些年生意上的事几乎都是她娘家人帮着打理,因此程家酒亦是元家酒。”
温婉想起今日下午询问她天元式的程允章,“程家族人中可有一个面目清秀,十七八岁的读书郎君?”
“程家幺儿嘛!谁不知道,那位元老夫人最得意的便是他这幼子,不过十七岁,便是播州最年轻的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