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又对吴子水说:“从锐卫中选八人补充盾卫到两百。甲卫的责任是卫护,盾卫的责任则是剿杀靠近者。凡有不利的状况出现,所带盾卫要分一半卫护,另一半追缉和剿杀刺客。所以,你要派遣头脑灵活的人去廷尉府、咸阳县府学习追踪查缉的本领,然后回来传授。所有盾卫还要习练攀屋过墙之术,由甲卫中的善攀援者传授,所需装备报郎中令,让少府制备。”
吴子水拱手应承:“臣明白。不过陛下,对锐卫……”
“锐卫主要是正常出行和宫内巡守。”胡亥说道:“朕的三层护卫圈,甲卫居内、盾卫居中、锐卫居外。若行于街市,锐卫在街市两端隔数百步部署。若于宫内或出巡,锐卫如何部署就是你的事情了。”
“还有,所有三卫,都必须习步战、骑战、三锥阵法。”胡亥轻叹一声:“谁知道出巡的时候,又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曹穿和吴子水一起行礼:“臣等明白,臣等必护卫陛下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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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卫、盾卫、锐卫、西归阁……本来这日胡亥就起的晚,一通折腾下来就到了晚食的时刻了。
公子婴带来一个消息,李厉已经在午时前启程前往雒阳,骈车四马,护卫则是李由家将李直带十人相随,每人双马。这是沿途换马、尽快赶往三川郡的节奏。
公子婴来得时候太凑巧,所以胡亥瞪着他说:“皇兄这时候来向我奏事,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这儿蹭饭来了?”
“蹭饭?”公子婴对这个词很陌生。
“嗯嗯,就是蹭来蹭去的在我这里白吃饭。”胡亥鄙视的望着他。
公子婴笑了起来:“陛下,臣可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晚食啊,陛下吃饭的时间最近可是很不规律。不过陛下既然正要吃,怕是也不短臣这一份吧。”
“韩谈,郎中令赐食。”胡亥翻了个白眼,“小心我跟皇兄算饭食钱。”
公子婴抚须微笑不说话,韩谈赶紧让内侍去吩咐增加一份饭食。
吃过晚食,胡亥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韩谈,饱暖那个思……嗯,你去找乐府令,问问他那个西域舞,准备的如何了?”
转头向公子婴挤挤眼睛:“皇兄且莫吃饱了就走,看看皇兄有没有这个眼福了。”
公子婴还没有听说西域舞的事情,只能不置可否。
韩谈应声而去,没多久带着乐府令一起回来了。
乐府令刚向皇帝施礼,还没开口,皇帝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他摆摆手,然后对公子婴说:“对了,你记一下。我之前说过,要把少府中的宫内事务分离出来,设置尚宫府,含尚衣、尚食、尚沐、尚席、太医、宦者、中书谒者、乐府、永巷。”
“尚书归到你的郎中令府,太医这部分有点乱,奉常有太医管巫,少府有太医令管宫内医,日后择机我要将其独立出来,目下先放放。尚宫府品秩低于九卿高于郡守,设尚宫令,秩真两千石。等栾桓回来,让他担任吧。他原任的永巷令,让燕媪接任。另诏,燕媪于皇帝有哺育之功,赐封号育母。”
韩谈给公子婴端来文房四宝,公子婴把胡亥的话写成诏令,韩谈拿去用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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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时期没有一品大员、九品芝麻官之类的品级,通常以俸秩进行区别。三公即丞相、太尉、御使大夫为第一品秩,岁俸四千石,实得四千二百斛。九卿为第二品秩,秩中两千石,实得岁俸两千一百六十斛。第三品秩为九卿之下百官之负责者,秩真两千石,岁俸实得一千八百斛。郡守为第四品秩,秩二千石,实得岁俸一千四百四十斛。还有一级也是我们能常见到的那时代说法,秩比两千石,岁俸实得一千二百斛。
这里又涉及一个度量单位,斛。斛是容量单位,秦时一斛为十斗。石是重量单位,秦一石为一百二十秦斤,约合现今60市斤,即30千克左右。斛和石,在本故事中认为是同等的,即一斛等同一石,免得一会儿斛一会儿石,先把我自己搞晕了。
胡亥对尚宫令的俸秩定的是秩真两千石,每月一百五十斛。若按之前说过的换算关系,一百五十石折四千五百个半两钱,按今天说,月薪就有元了。而胡亥的乳母燕媪,原为尚席丞,比照这个等级应为秩比两千石,月薪元,升为永巷令则是秩二千石,月薪元了。
这件事儿不过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是多长?说法不一,在这里就按一刻钟吧)的时间就办完了,胡亥招手对站在一旁的乐府令说:“让你准备的那个肚皮…..咳咳,西域舞,怎么样了?”
“臣已经将女闾内的胡姬招入宫内传授乐女,这几日下来,已有两名乐女初见模样了。”
“哦?叫进来叫进来,让我看看。”胡亥颇有点儿急不可耐的样子。
乐府令施礼出殿,然后就带进来四个乐手和两个乐女。这时代的乐器主要是编钟、笙、笛、陶埙、鼓、缶,肚皮舞所要的乐曲演奏,显然没有编钟什么事儿,笙也没啥用,所以就是笛、埙、鼓、缶四般乐器,以鼓、缶两种打击乐为主。
胡亥一看所带乐器就觉得有门儿,于是兴致勃勃的等着她们开始。
芙蕖立在丹陛旁,看着那两个乐女运气。乐女头上戴有一个垂有轻帛纱的彩丝头环,眼睛以下轻纱丝帛遮面,翘鼻樱唇若隐若现,脖子赤裸,吊带胸衣,袒腹直到脐下两寸,腰间丝带环绕,上缀一圈小铃,由多条轻纱构成的裙装中雪白的大腿朦胧,赤足的脚腕上也绑着金铃,站在乐手前等待乐曲响起。
“这样的装扮,一会跳起来还不定什么个狐媚样子呢,这还不让小公子又变成昏君?”芙蕖恨恨的想着。
笛、埙一起,先是奏出一缕异域风格的乐音,在大殿中徊绕,接着一声缶击,鼓声有节奏的一声一声敲起。随着鼓点的节奏,两名乐女的腰身也一下一下的颤动起来,一脚在后为实,一脚在前轻吊,两臂弯曲过顶,手掌如花随着鼓声翻舞,眼中闪出诱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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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皮舞的起源有多种说法,其中一种认为是源于宗教,是古时寺庙里的女祭司在生育仪式上表演的舞蹈。舞者赤脚的传统是表示亲近自然,直接立足大地,表现自然与人类繁衍的相互关系。在公元前一千年的美索不达米亚、埃及、希腊的一些寺庙壁画上,都能找到舞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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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鼓声不断加快和变换节奏,中间偶尔加入一声缶音,两名乐女的腹部前后左右摆动的更加强烈,手臂也由上向下,在与眼睛平行的位置到头顶间像灵蛇一般来回舞动扭曲,手掌和手指变化着不同形状,轻帛包裹的胸部也被甩动起来。
乐女们都是挑选的三围比较均衡的女孩,所以胸部并不是大奶牛的类型,而是中等紧凑。不过这样的胸型一旦也晃动起来的时候,就平添了一种更强烈的刺激感。
随着乐女赤足的快步旋转,腰、脚的小铃随之响起清脆的声音,配合在音乐和鼓点当中,构成了一种迷幻的清音。
鼓声与乐音的节奏越来越快,乐女们的舞蹈动作也就越发的错综复杂,快速的舞步,交叉摇摆的舞姿,时而优雅、时而娇柔,眼神中的魅惑也越发的强烈,手、臂、头、眼、胸、腹、腰、胯、足,相互协调的旋转而又各自舞动的摇摆,让人目不暇接,既雅致又有强烈的性感和柔美。
这位二世皇帝的灵魂,在所来自的时代里并没有真正看过有水准的肚皮舞。到了这个时代里当当昏君,想起肚皮舞这回事,也是为了凭借皇帝的地位给自己谋谋私利,过过眼瘾。秦宫乐女的肚皮舞并没有现代肚皮舞的那种土耳其式的奔放,比较内敛,动作幅度不大,但就这也已经让这位昏君口角流涎,嘴都合不上了。尤其乐女在舞蹈时对全身各部分的肌肉的控制和抖动,产生了极强的兴奋作用。
芙蕖虽然是个女孩,但一样也被这种大胆豪放的舞蹈惊呆了。过去宫中的舞蹈多为越地、楚地那种优雅飘逸的类型,长袖飘飘,如云旋动,配合着温婉柔和的音乐,哪里见过这种以身体各部位的律动接合手足的扭摆、与节奏强烈的鼓声和乐音配合的异域风情舞。
只是当她侧脸看到一向淡定的郎中令似乎已经被乐女迷倒一样,虽然仍然尽力在维持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但怎么看都有点口眼移位。再偷偷回头看一眼皇帝,发现皇帝的表情更加不堪入目,于是心中大恨:“这两个妖精,会把小公子迷死的。”
鼓声的节奏不断加快,乐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整个大殿里回荡的全都是急促的鼓点和时时加入的缶击之声,以及乐女身上铃铛的密集脆响。终于,随着几声鼓缶合击的大响,两名乐女中,一个乐女单腿独立,另一条腿膝盖向前,脚则靠贴在独立之腿的小腿侧,挺胸仰头,一臂前伸一臂高扬;另一个乐女则弓步向前而身体后仰,美胸纤腰构成优雅的曲线,两臂在仰起的头部后方把头纱扬起;两名乐女共同组成了一高一矮、一直一曲的优美造型。
“好!”胡亥在御座上有点忘形的喊了一声,转头对公子婴说:“赏乐府令两镒金,奏乐者每人五百钱,乐女每人两千钱。”这要按现在的钱,等于是赏乐府令七万元、乐手每人两千五百元,乐女每人一万元。
乐府令连忙带着两名乐女近前谢赏,乐手们则原地匍匐施礼谢赏。
公子婴也是看的目眩神迷,他因为其父长安君叛乱的身份问题一直很低调,并不太在公众场合出现,所以不知这种西域舞就是来自章台女闾,今天在宫里第一次看到,完全被震撼了。
芙蕖听到皇帝赏乐女,知道胡亥的昏君劲儿又上来了,显然对今天这种声色乐舞非常开心,于是她心里就极不开心。
“乐府令,做得不错。不过呢,”胡亥用手摸着没毛的下巴,“就是人少了点儿,什么时候你能训练出,嗯,十到十二个人,在我召集群臣大宴的时候表演呢?而且,今天乐女表演的很出色,就是我感觉有些动作还是生涩了一些。”
乐府令赶紧躬身回答:“陛下,主要是时间还是少,所以没有太多的练习。臣一共教习了十五名乐女,今日是从这些人中选的两名最出色的。如果陛下给臣一些时日,十二名乐女齐舞,臣必能做到。”
“好啊好啊,”胡亥有点坐不住的样子,“这样的舞技,我非常喜欢。如果能排十二乐舞,可以选两人站前领舞,嗯,还可以排演成领舞乐女和其他伴舞女不同的舞姿动作,那样就更赏心悦目了,哇哈哈哈哈。咳咳咳咳,这个这个,乐府令,你先坐下,叫那两个乐女坐在你旁边。”
乐府令看皇帝兴奋不已的样子,刚进殿时怕演砸了丢脑袋的紧张基本消失了,带着两个乐女在公子婴对面的席案后跪坐好。
此时两个乐女已经摘掉了模仿西域胡姬装扮的面纱,胡亥看了看她们,很漂亮,但因为没有了舞蹈时那种魅惑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与皇帝对坐的些许忐忑,所以胡亥并没有感到太有兴趣,心的话说,还没有菡萏、芙蕖姐妹的亲近感诱人呢,所以也没有多关注。而是对乐府令说:“叫卿坐,是有个问题想与卿探讨一番。”
乐府令多少还是有点紧张,这位小爷以前可是说杀人就杀人的,生怕一句话不对付就……“陛下言重,臣怎敢和陛下言及探讨?还请陛下教诲。”
“教诲?”胡亥想乐,我一个十三岁的小童能教诲你这个专家?
他也知道乐府令的担心,所以……“乐府令,你莫要担心。朕是皇帝,但我对乐舞之事必定不如卿,术业有专攻,这方面卿更专业。”
公子婴在旁边插话了:“乐府令,陛下现在……是很愿意听臣下进言的,所以你不用惧怕,陛下问什么你照实回答就好。”
“嗨。”乐府令听郎中令都这么说,心里的担心总算消褪了一些。
“乐府令,我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样的舞蹈最吸引人?”胡亥先甩出了一个比较泛泛的问题。
“禀陛下,于臣下的理解,舞蹈的吸引人之处,在于其优美。”乐府令回答。
“皇兄,”胡亥转向公子婴,“刚才的西域舞,与皇兄以前见到的乐舞有何不同?”
“这个,”公子婴想了一下,“相较以前臣见过的乐舞,这个西域舞比较新奇,更豪放、更……魅惑。”
“对啦,”胡亥一拍巴掌,“乐舞,自然是要优美的,但是乐舞若是女人舞,以前所展现的都是女人的优雅、柔美,就像画中山水。美则美耳,让人欣赏,却不一定让人迷恋。有心的舞者,可以在优美之中,以眼神表达对观舞者的注视,让观舞者认为,舞为君而舞。”
他对着两名乐女挤挤眼睛:“二位舞姬,以为我说的对不对呢?”
两个乐女先是微微一怔,皇帝对自己说话?马上一想皇帝的话,脸就有点微微发红,蚊子声一样的“嗯”了一声。
“二位莫怕,朕又不吃人。”胡亥努力挤出一副最和蔼的声音和表情。乐女心下一安,掩口吃吃的笑了。
胡亥又对乐府令说:“而刚刚的西域舞,则直接火辣辣的表现出一种魅惑,用女人美丽的身体、优雅的动作,尽展极为女性化的姿态,同时用眼神的挑逗,表现出任君采撷的神情,可以说,‘吃果果’的用舞姿勾引观者。”
两位乐女同时张大了嘴巴,皇帝说的对啊!
训练她们的胡姬,实际上是女闾中的奚娥,本来就是以色身事人的,越有挑逗能力越走红。她们向奚娥学习西域舞时,只想着如何尽可能学会各种舞姿和表情,所以所有的动作和眼神都是在模仿,如果按照皇帝的想法……她们的心开始热了起来。
乐府令以前也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舞蹈,他所关注的主要是乐女们的舞蹈够不够优美,动作是不是流畅,整体观感是不是有序……但没有从女性魅力的展现角度去考虑。经皇帝这么一说,他也觉得皇帝的话,还是颇有道理的。
“陛下,臣以前从未在这个角度去想过。陛下今日一说,臣也突然觉得,如果按照陛下的说法去排舞和表演,是在乐舞中加入了灵魂。”乐府令心悦诚服了。
“对,灵魂。”胡亥一拍御案:“乐女们是人,是人就有灵魂,而不是机械的舞者。舞者,要么让观者体会女人的全部美丽和魅力,要么还可以从故事性的角度去舞。一段乐舞,可以让观舞者意醉情迷,以为乐女们为他而舞,舞中有情。也可以让观舞者感受到一段叙事,体会一个故事的情节内容。单纯的优美之舞,看时优美,看过也就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