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媪没有挣脱陈平的手,面色平静的看着陈平:“客卿所言,真心乎?”
“天地可鉴。”
燕媪叹了口气:“客卿当知,妾身二女均自小侍奉陛下,或可有封妃之事。如真得封一女,客卿若与妾身结秦晋则属外戚,对客卿的前程将或有坎坷。妾身自客卿至咸阳,便知客卿非寻常客,必有大用。为妾身一媪而使仕途平添变数,客卿可愿?”
陈平握住燕媪的手紧了紧:“这算什么大事,育母认为现今的陛下是易为人呱噪蛊惑的吗?平若于大秦有用,陛下必不会因外戚一事而弃平。”
“再者,就算陛下不用平之才,作为外戚,至少你我衣食无可忧。”陈平颇有点小得意的笑了起来。
“靠妾身母女谋衣食,亏你还好意思笑。”燕媪撇嘴了,抽出手在陈平肩上打了一下:“你也算面皮厚的,说这种话都不脸红。”
“育母难道不知平先夫人乃富家女,平贫,皆靠先夫人父祖周济。”
陈平收起嬉笑,正色说着,但又把燕媪的手握住:“多少人议平靠女子生活,但非此平则无力读书,不能行经天下看黎庶疾苦,也就无法有足够的能力和见识为大秦所用。若无当初不虑衣食,平又如何可心无旁骛的习学治世之策呢?”
他另一只手也合了上去:“育母很在意世人蜚语乎?”
燕媪的目光变得很柔和:“妾身三十望嫁,可是在意世人闲语之人吗?”
陈平向前跪行两步,把燕媪拥在怀中:“一会儿先把内侍军的事情办了,然后平回宫即向陛下求赐育母,如何?”
燕媪抬头看了一眼陈平,脸一红,忽然扎进陈平怀中:“我也不知……也不用这么急吧。”
接着又小声说:“别总是育母,妾身闺名芙蓉……”
陈平一听,突然大笑起来。
燕媪使劲掐着陈平:“有何好笑?”
陈平抬手在燕媪额头上弹了一下:“母女三莲花,都是美芳华。”
燕媪笑了:“芙蕖和菡萏的闺名都是妾身所起,妾身喜莲,自然也用莲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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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直眉瞪眼的看着丹陛下跪着的陈平:“你说什么?你要娶朕的育母为大夫人?”
“嗨,臣恳请陛下允可。”陈平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小皇帝的双眼。
胡亥继续瞪着眼睛:“育母乃是朕的乳母,你要娶她,是不是想做朕的奶父,讨朕的便宜?”
陈平一阵昏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居然冒出这么句话来。就连当值侍立一旁、也为陈平要娶她阿母的话正感震惊的菡萏,都忍不住发出“噗噗”的忍笑声音。
“臣绝无此意,臣只是倾慕育母,愿与之偕老。”陈平颇有些无奈的解释着。
“好啊,我让你去协助育母内侍组军之事,你倒是假公济私的诱拐良妇。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花言巧语的哄骗育母委身于你的?”胡亥不依不饶的还在瞪眼。
“臣不敢,臣自陛前第一次见到育母时就有了倾慕之心,此番与育母共同为陛下理事,亲眼观育母不止貌美,而且处事有方,条理分明,使臣更为敬仰。陛下,臣知陛下对育母敬爱,然育母正值芳华,想陛下不致敬爱而使育母终老宫中吧?”陈平对小皇帝多少还有点信心,所以干脆拿出“跳河一闭眼”的决绝,开始顶撞皇帝。
胡亥既然早就看过这两人相互倾慕、眉目传情的样子,也知道陈平喜欢熟女,所以对他们可能会想要一起打混过日子并不意外。现在的做作,不过是又起了顽皮之心,因此对陈平的顶撞也根本不当回事。不过看到陈平嘴硬,他觉得还可以玩一会儿。
“陈平,你要知道,这么做你就成了外戚,朝堂上对外戚担重臣之位,可是会有很多非议的。你以前娶富户人家克五夫之女为夫人就已经于名声有损了,如果再加上个外戚的名号,而且还是要娶朕的乳母,那必有人会加上一条攀附权贵之罪,言你品德不良。这种情势下朕若坚持大用你,朕也难做。”胡亥打起了“外戚”牌。
外戚?菡萏浑身一颤。虽然她和芙蕖都认为,她们姊弟会成为公子的宫妃,阿母也坚信这一点,但不管她们心中的信念多坚定,毕竟只是母女三人的推断。现在亲耳听到皇帝说出“外戚”两字,皇帝乳母的丈夫可无论如何算不上外戚的,那只能是她或者姊姊,要不干脆两人一起,都早就被公子内定为妃了。
想到这里,她的小心脏咚咚的开始跳了起来,连跪着的那个客卿阁下要娶自己老母的事情都先丢到关外去了。
“陛下,无论有何后果,臣都无悔。”陈平先慷慨激昂的说,然后一缩肩膀又对着皇帝挤了挤眼:“臣也相信,陛下乃明君,以大秦天下为最重,臣对大秦还是有些可用之处的,所以陛下也不会弃臣不用。”
“少说这种阿谀之词。汝要坚持,朕夺汝客卿之位,再夺育母之封号,如此后果,你二人可愿承担?”胡亥觉得还没玩儿够,同时也想看看陈平是不是为爱情奋斗到底的人。
陈平还没说话,丹陛后燕媪转了出来,几步就走到陈平身边和陈平并排一跪:“陛下,臣不敢为客卿决断,但若陛下允可,妾身愿放弃封号和永巷令,且无悔。”
陈平看着燕媪:“陛下,臣二人可共进退,无悔。”
胡亥玩儿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对外戚这个小麻烦有点纠结。看到燕媪都跑出来山盟海誓的,算了,不玩儿了。
“育母这是干什么?菡萏,快把你阿母扶起来。陈平,你也起来。朕允了。”胡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陈平和燕媪同时眼睛一亮:“陛下所说可真?”
“起来吧起来吧,我说的话啥时候不算了?”
陈平先站了起来,一伸手把燕媪也拉了起来,两人极为正式向胡亥行礼:“臣谢陛下。”
胡亥颇为嫉妒的看了看情意绵绵的这二位,又转头看了看菡萏,不行,今晚一定先把奶妈的女儿办一个,弥补损失。当然不是这个,这个太幼嫩了。
秦二世元年七月十四日,卯时。
胡亥躺在榻上,眼睛都没睁开先伸了个懒腰,结果一手碰到了个软软的东西,这才想起榻上还有一个人。睁眼看了看边上仍在熟睡的芙蕖,童心大起,半支起身子,用手在芙蕖挺直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这一折腾把芙蕖弄醒了,看到殿外的光线直透过殿窗明晃晃的,吓得一翻身就要起来,嘴里还说:“哎呀,这可晚了,怎么就睡到这个时候。”
胡亥一抬胳膊把她又挡了回去:“晚了又怎么了?”
芙蕖迷迷糊糊的还在嚷嚷:“别闹别闹,早上是我当值呢。”
胡亥笑了,这孩子还没睡醒:“以后就不用站殿当值了,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芙蕖双手还在推他:“这死女娃,别闹……哎呀,是公子。”
她的眼睛这才完全睁开,看到胡亥,忽然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马上一缩身子,两手就去拉被子。
胡亥一把就把薄被掀到榻角去了:“芙蕖姊姊,朕诏令你,不许盖。”
芙蕖的脸腾的就红了,两手捂住脸不吭声了。
胡亥慢慢地一只一只的拿开芙蕖捂脸的手,端详着芙蕖红扑扑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这妮子也太爱脸红了。
被胡亥拿开捂脸的手,看着公子带着既有趣又温情的目光,芙蕖让人完全想不到的采取了一个主动的动作,就是突然抱住胡亥,把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胡亥小小的吃了一惊。这个很会脸红的女孩,居然主动上来亲吻自己。他一手撑起芙蕖的上半身,一手捧着芙蕖的脸,两人唇舌交缠的吻了起来。吻着吻着,他就觉得自己又有点儿不安分了,于是把芙蕖的身子扶正坐起来,然后放开她。
“起吧,”他轻轻拍拍芙蕖的脸蛋,“别惹火了,惹出公子真火,对你可是个麻烦。”
胡亥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很好笑,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会儿让你阿母给你配一个宫院,好好休息一日,以后就不用再想着当值的事情了。”
他双手捧起芙蕖的脸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今晚,芙蕖姊姊......”
芙蕖一下脸又红了。
胡亥和芙蕖一同用过了早餐,来到大殿丹陛之上刚坐下,陈平和燕媪也一同来到了大殿上。
燕媪满面春风、光艳招人的样子,时不时就飞一眼陈平,眼角满含春意。
虽然平时燕媪保养的就很好,心态也好,所以面容上一直是芳华不谢的光彩模样,但现在脸上的光彩,和以前的光彩,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就像一株牡丹在吸饱了水分后的那种水润般的艳丽。
“育母,客卿,这么早就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胡亥又带出了惯常的坏笑。
“臣谢过陛下的宽容和厚爱。”陈平先是一个大礼,然后直起身子:“臣打算五日后迎娶育母,特来奏禀陛下。”
“哦?好事儿啊,陈平,你还真的雷厉风行啊,是不是怕育母反悔啊?”胡亥笑得更坏了。
陈平微微有点脸红,还未及开言,燕媪就大大方方的说话了:“臣能得客卿垂青,不嫌臣残柳陋质,怎还会反悔?臣与客卿一同向陛下禀明此事,主要是臣若为客卿夫人,则臣的职司就应交卸,好专心打理府内事物。”
胡亥抬手一挥衣袖:“育母不要妄想了,你的永巷令还要做下去,你为我打理宫中事务我才放心。”
“除非,”胡亥又坏笑起来,“除非育母又要给我添一个奶弟,那样我必会准了育母的假。”
燕媪虽然是成熟女性,听到这个也多少有点脸红了。
“媒、卜、聘,都有了或是做过了?”胡亥又问。
“臣觉得媒就不需要了,适才入宫途中也卜过,臣等二人非同姓同氏,婚日也是卜出的,最近的就是五日后。至于聘,育母坚称无需,臣刚至咸阳,所有钱物皆陛下所赐,所以也就随育母心愿。”
“聘礼可不需,不过嫁妆朕还是要出的。五日后,我会亲临客卿府上,祝贺两位新人,朕的股肱之臣和朕的育母,喜结秦晋。”胡亥笑着承诺。
“臣等谢陛下。”陈平和燕媪又是大礼。
“另外,育母从今日起,就不用按宫中的时辰当值了,就按外臣见驾的时辰来宫内处事。”胡亥仍然是那副贼兮兮的笑脸,“还有,朕要诏告一件事情,封芙蕖和菡萏为美人,育母可为她们二人准备宫院和宫人及寺人。”
燕媪一听菡萏也封美人,微微一愣。胡亥抬手制止她发问,直接解释道:“芙蕖自不必说,至于菡萏,我也是非常喜爱的。只是现在年龄有些幼小,所以还不宜侍寝,怎么也要等到十五岁。但姊弟两人一封一不封,身份上就有了差异,菡萏还要当值侍候芙蕖,我觉得不妥。所以,两人同封,依旧是原来的姊弟平等关系,少了很多麻烦。”
燕媪一看皇帝想的如此周到,心中感激莫名:“臣谢过陛下的大恩。”
说着就又大礼参拜。
陈平立在一旁,对胡亥的这一举动感受又有不同。来咸阳才不过十日,他对皇帝在政务军务方面的大眼界是非常佩服的,觉得能给这样一个君王做事,无论当前天下有多大的麻烦,他都能用自己的才智和皇帝的信赖与支持全都摆平。
现在他又感受到了这个小皇帝另一方面的宽和和细腻,能够照顾到别人的心思。这与他心里所知的秦国历代君王都不相同。
自有秦以来,秦人往往都被认为是蛮族,未经教化,粗放蛮横,如何会有这样一个似乎完全不是这种风格的秦帝?想起这两天他抽空去拜望安期生时,安期生若有若无的似乎也在说这个小皇帝与老秦人风格不同,似乎另有什么隐情,但他提出的问题稍微明确一点时,安期老头就把话题岔开了。
哎,不管皇帝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坐在丹陛上主事的就是他,他的权威不容质疑。至于隐情之类,既然安期生不愿谈,这些术士的想法总是神秘的,那自己也不要太去深究了。皇帝允可了自己娶其乳母,自己还是不要太不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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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郡治相县(今淮北市相山区)的一家客栈前,一个红脸白发的老者正在看着一个中年家仆向轺车后放行装,准备启程,这位老者就是范增范老爷子。
范增因为担忧项梁的安危所以急急的离开了咸阳,原本想去会稽郡看看风色,找找机会把项梁救出来。可在离开咸阳并出武关的这一路上,他仔细权衡了几遍,又不那么急于赶往会稽郡了。
虽然他心系项梁的安危,可他并没有什么成熟万全的方略在胸。在咸阳时想要尽快赶到会稽郡,当时也只是想在会稽郡他还有一二相熟的朋友,到了之后看看有什么可以去做的事情。
范增并没有想采用暴力手段,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资源在手中。而且,如果需要使用武力,那项梁自有自己的侄子项籍,能够联络山泽匪盗如震泽桓楚,来强行劫狱。可这样做就算救出了项梁,此叔侄二人也只能再次隐姓埋名逃往他处,或者加入桓楚的匪盗一伙,躲进草泽。
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因为项籍肯定早有和桓楚劫狱的想法。而一直没有实行,想必是项梁不允许。
范增要救项梁,一方面是公心,也就是同为大楚人,范增认为只有项梁才真正具备号召最多楚人起而反秦的足够声望。像景驹那样的三闾王族虽然从楚国传统的传承角度更为正统,可景驹的名望实在不能和项梁相比。除了名望上的差异外,项梁出身兵家具备领军作战的能力,还有像项籍、桓楚这样可为将军之人的辅佐。反观景驹,本人文弱,身边也没看到过有强大兵谋之人可为助力。倒是听说景驹和留县一带的豪侠有所接触,可豪侠是否能做好一个将军,范增心里没什么底。相较之下,还是项梁更值得自己用心。
此时他权衡折衷的想法是,推举项梁号召楚地民众,然后拥戴景驹为楚王,就是把景驹当个王位上的傀儡。
这是范增的公心。
范增当然也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通过救援项梁来充分显示自己的谋略与手段,让项梁能够看到并器重自己,在击败暴秦的大浪潮中,使自己这一生的抱负可以得以施展,让楚人可以扬眉吐气,报被暴秦灭国和饱受压榨的不世之仇。现在他虽然努力在想如何为项梁的安危奔走,可他更想通过这种奔走取得真正的成效,让项梁知道他范增,并成为项梁不可或缺的重要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