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远侯看着自己的庶长孙,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个庶长孙,进府的时候已经五岁了。当时他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心里还挺欣慰的。
长子裴珩长得好,心气儿也高,拖到二十了都不肯成亲,为了这事,他不止一次说过他。
结果去了边境几年,就带回来一双儿女。虽然他不肯说孩子们的母亲是谁,但晋远侯心里还是高兴的。
可惜没多久,裴珩就扔下孩子又回了边境,这一去再回来就成了废人。
算起来,欢哥儿和喜姐儿是裴珩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
将孩子们郑重地交托给了妻子,结果却经常听到孩子调皮捣蛋、不思进取的消息。
如今小小年纪还去流晶河!
晋远侯气得一跺脚,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竖子!”
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不仅把欢哥儿给打懵了,把苏璃也给打懵了。
她哗啦一下冲到欢哥儿跟前,张开双臂护住他,管他什么侯爷不侯爷的,冲着晋远侯就是厉声喝道:
“你干什么!”
喝完,转身把欢哥儿抱在怀里,心疼的呼呼直吹他泛红的面颊,道:
“疼不疼!你疼不疼?”
晋远侯没想到苏璃会冲出来,并冲着他吼,也是愣了一下。见她护崽子一样把欢哥儿护在身下,怒其不振道:
“璃儿,你莫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骗了!他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来,就该打断了腿关进祠堂去。”
苏璃冷冷的回头,将晋远侯的目光给顶了回去,
“父亲,就算是对簿公堂的犯人,也该给一个自辩的机会吧。
欢哥儿有没有逃学、有没有偷钱、有没有去花船,这些事情都是二弟妹的一面之词!怎么父亲就直接给欢哥儿定罪了呢?衙门的大老爷也没有这么办案的吧!
更何况您是他祖父!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孩子一耳刮子,有你这么做长辈的么?”
要不是晋远侯是她公公,她就该扑上去直接九阴白骨爪挠他了。
打她孩子,管他天王老子都不行!
“我!”
晋远侯也被苏璃的一顿抢白给逼得有些无语。
欢哥儿的风评一向不好,所以他一听有人告状,几人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中的怒火就压不住得噌噌往上窜。
其中更多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此刻被苏璃这么一说,倒也自觉有些理亏,尴尬的干咳了几声,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回事?”
欢哥儿小小的脸蛋上清清楚楚的印着五个手指印子,他冷笑一声,眼底的冷漠看得叫人心寒,
“祖父不是已经有定论了么?又何必多此一问?您要打断我的腿,打就是了!反正,在您的眼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恬不知耻的坏小孩!”
“竖子!气死我了!”
晋远侯被气得胡子直翘。
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曾经是他所有的骄傲,可如今成了活死人。
二儿子就是个纨绔,为了一个贱人,老婆和前程都不要了。
如今庶长孙又长歪了,成了这个样子。
真是叫人气到吐血。
尤其是今天,二房和三房都在的家宴上,他这张老脸真是丢尽了。
他左右一转头,就要找家法。却被苏璃厉喝一声:
“父亲且慢!”
苏璃哗啦一下站起身来,对着晋远侯道:
“父亲,我和欢哥儿虽相处了短短两日,可我却完全相信他的为人。他绝对不是那种无缘无故逃学的孩子。另外,二叔母口口声声说欢哥儿偷钱,可有证据?”
苏璃冷冷的转头看向二叔母。
二叔母只觉浑身打了个冷战,这个侄媳妇的眼神实在有些可怕,她一哆嗦,道:
“我、我,大嫂,不是你说的么?欢哥儿在你那里偷钱?你必定是有人证物证的,快拿出来啊!”
关键时刻,二叔母的锅一下子就甩给了侯夫人。
众人的目光哗啦一下全集中在了侯夫人身上。
侯夫人一下成了焦点,心中有些恼火二叔母关键时刻竟出卖她。
其实她就那么一说,哪里来的什么人证物证。
这时她骑虎难下,只得悻悻的说道:
“小孩子家家的,拿些花销也是正常……”
“哼!母亲,那你倒是说偷没偷!”
苏璃可不惯着这老太婆含糊其辞。
侯夫人一震,被逼得急了,只得道:
“我作为祖母心疼孙子,给些零花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他竟拿着零花钱去干那事。”
“那就是没偷了!”苏璃冷哼一声。
无凭无据就想往她儿子头上扣屎盆子,门儿都没有!
“慈母多败儿!”
老夫人又狠狠的骂了一句。
侯夫人暗中白了二叔母一眼。
偷钱的事情既已栽赃不成功,那好歹给自己博一个疼爱孙子的美名。
虽然她从来没有给过欢哥儿一分零花钱。
至于嫖妓的事情,他总逃不掉了吧!
那可是有人实实在在看到的。
果然,晋远侯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大声的问道:
“既没偷钱,那你怎么上的花船?去花船又干了些什么?”
不等欢哥儿回答,苏璃冷笑道:
“父亲,您也不想想,既然偷钱的事情可以是二叔母瞎说八道的,那去花船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是二弟妹瞎说的呢?毕竟,她们婆媳一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璃这是要偷换概念。
一个说谎的人,她能说一次,就能说无数次。
既然偷钱是假的,那嫖妓就难保是真。
更何况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去实在匪夷所思。
“苏璃,你什么意思!”
炳哥儿母亲立马不乐意了,她气冲冲的就要冲上来理论,被裴易一把拦住了。
“我什么意思你听的很清楚,还好意思来问我。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苏璃一抬下颚,扬眉怒对。
“欢哥儿才八岁,你这个做婶婶的不说好好关照他,却尽找些污糟事情损害他的名誉,你安的什么心!
瞧瞧你养的好儿子,年纪轻轻就知道背后暗算人,可想而知,你这个做母亲的道德品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苏璃,你个小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炳哥儿母亲张牙舞爪的。
“你撕一个试试!”
苏璃丝毫不让。
“够了!”
晋远侯气得一拍桌子。
他这个侄媳妇什么人品,他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
如此一想,倒也冷静下来了。搞不好,欢哥儿还真是被人冤枉了。
苏璃见晋远侯面色松动,连忙打铁趁热:
“父亲,从前欢哥儿养在母亲膝下,母亲日理万机哪有心思去照顾得精细?偶尔逃学、调皮捣蛋一些说不定也是有的,不过到底是孩子天性。若是他木木讷讷的,我反倒还担心了呢!”
“父亲放心,如今我来了,我不敢保证能把他培养得如何出类拔萃,至少今年学院的期末考,我保证他能得第一!不出三年就能考中秀才,未来更是状元及第!”
苏璃这话一出,晋远侯难掩喜色:
“当真?!”
要知道,晋远侯府以武职立家,但大启朝重文,若是家族里将来能出一个文官,将来在朝堂上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裴珩当初就是文武双全,只不过边境告急,他才弃文从武。
就算出不了文官,能出几个举人、进士什么的,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
而若是欢哥儿十一岁就中秀才,那真是要大放鞭炮三天三夜,全京城传颂的神童天才了!
不过,一想到裴珩就是才高八斗的,他的孩子怎么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一听苏璃这么说,晋远侯早把之前的事情抛诸脑后了,追着苏璃问:
“璃儿,你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父亲,我当然不是闹着玩的。您若不信,我不妨立下军令状!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今秋学院的期末考,若是欢哥儿考不到第一,我亲自打断他的腿,绑了去祠堂。”
欢哥儿觉得腿一痛:我谢谢你啊!
“好,好!离期末考还有三个月,为父就静待佳音。”
一场危机在苏璃的巧舌如簧下,化解无形。众人各怀心思,纷纷准备落座吃饭。
苏璃却得寸进尺,
“父亲,您刚才平白无故打了欢哥儿一巴掌,还没同他道歉呢!”
晋远侯面上的肉都抽抽了。
欢哥儿也惊呆了。
这个女人真是不知死活啊!哪有祖父给孙子道歉的!
苏璃却拼命作死:
“父亲,说一句对不起又不会掉肉。再说,这事确实也是您做错了嘛!”
晋远侯脸上全是黑线。
这句对不起他是打死说不出来的,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冲着欢哥儿招招手,
“欢哥儿,你过来,坐在祖父身边用饭。”
欢哥儿看了苏璃一眼,苏璃点点头。
她倒也不是真的要逼着晋远侯给一个小孩子道歉,这在古代的父系社会里,父亲的尊严和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这句话她还是要说。因为,这是欢哥儿的尊严,是青山院的尊严。
见晋远侯不知是因为歉意,还是因为对欢哥儿的指望,让欢哥儿坐在他身边。
苏璃知道,欢哥儿和青山院的尊严,今天她是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