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永坚脸色苍白,身体仍旧虚弱,他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也许不会长了,便急于训练白子豪。
白子豪有忘川草、炎神净土的根基,又经过之前大战小战的磨练,几番修炼,就练成了第四式邪火护身罩、第五式火焰滔天。
而第六式火舞飞剑居于半程,一直无法练就,越急反而越乱。
他只能安慰自己:“越往上层,就越难,急不得。”
午后,姚永坚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一片白云发呆,一颗鼻屎搓得浑圆,在指腹间粘着。
叩叩叩。
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姚永坚闻声侧头:“进来。”
呀——
门开了,一个灰色轻纱长裙的女子走进,正是知书。
知书关上门,挪步向姚永坚走去。
姚永坚看着知书,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姚师傅,你不能再过度发出功力了,否则,以你的情况,只怕连半年都熬不过。”知书的语气带着警告。
白子豪正好来看姚永坚,走到屋外,却听见这句话,一下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凝注,耳朵竖起,紧紧听着里面的声音。
屋里,姚永坚“呵呵”了几声,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用拳头捂住嘴巴:“咳咳咳。”
“我帮你把把脉吧。”知书皱眉,拉起姚永坚的手,眼及他食指指腹上,有一团浑圆物体,好奇道,“这什么?”
姚永坚一惊,止住了咳嗽,连忙缩回手,把鼻屎团塞进被窝里,道:
“哦,是······一个药丸,唉······刚才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粘到手上了。”
“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能乱吃药丸的,快给我看看那药丸,判断你能不能吃的,否则,身体会越吃越坏的。”知书右手伸出。
姚永坚脸上一紧,嘴唇都白了,像做贼后生了一场大病:
“呃······就······就是人丹,很常见的······驱风健胃,中暑用的,颜色配得不好看,还是,不要看了,呵呵呵······”
他又急着看向知书道:
“配药的事,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之前的药,我恐怕早就死了,现在还能撑这么久,也值了。”
“可你那次若服下白丹,明明可以活到正常的寿命,何苦选择吞下黑丹呢?其实,这样也帮不了他们多久。”知书的声音有些责备,把人丹那事撇开了。
姚永坚的声音一下变得沉重:“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否则子豪一个人,他要怎么办?”
屋里一阵沉默。
白子豪站在屋外,心里一阵颤动。
“你还不想让他知道吗?”知书的声音响起。
姚永坚脸上的神情有些回避,他撇过头去:
“别让他担心了,人总是要死的,都这个时候了,封印魔临才是最要紧的。”
白子豪在屋外,心脏更是缩紧了。
姚永坚和知书的对话,他多少听明白了。
姚永坚自从上次受伤后,就一直没有恢复。
知书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功力尽失,却可以活得长久,一个功力保留,代价却是生命遭到吞噬。
白子豪心中波澜万惊,他右手伸出,想要推开门,去质问姚永坚为什么要这样做。
门内,姚永坚的声音又响起:
“反正我也服下黑丹,注定是个短命鬼了,我只想再撑住,再多帮子豪一点,请答应我,千万别告诉他,让常安也别说。”
白子豪心中一震,手停住了,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一样,好痛。
姚永坚的话,让他听得心碎,他要紧嘴唇,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进去,疯一般地逃开了。
他跑到房间,关上门,浑身颤抖。
他的背紧紧靠着门板,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姚永坚的事来得太突然,虽然他还陪在自己身边,可却已是注定要离去的人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怪我!”
白子豪低落到了极点,他无力地从门背上滑落,坐到地板上,地板冷冰冰的发凉。
这个世界,让人如此失望。
白子豪捂住了脸,失声痛哭,他害怕生离死别,他厌恶厮杀。
“为什么,我要这样活着,充满仇恨,打打杀杀,你死我活······一切追求的结果,无非就是生死!”
他浑身颤抖,不敢想象明天,后天,大后天······
每一个明天,都是这种日子。
赵无宁还没死,接下来,可以预想到,又是打打杀杀,生死存亡。
白子豪想着,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眶,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黑暗,无尽的黑暗,好安全的黑暗。
这一刻,好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明天。
—
白昼交替,无心堂院子里的大树上,麻雀早起吃虫了,而后,又归巢而眠。
一去一回,日子悠悠而过,白云飘飘。
小龙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众人,今天早上去天女庙里拜神,顺便在沿途街上看风景。
在组织玩乐上,小龙女热情非凡,她提早就雇好了马车和车夫,买了每人份的西米露、煎饼、油条、油饼、麻花当早餐。
而后,华丽的马车大得像个小房间,由四匹马拉着,载着一车人,向天女庙出发。
街市上热闹非常,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人潮声,能感到一股平凡日子的生动。
封月坐在皮质的车椅上,她戴着帷帽,遮掩住毁容的脸,听到外面的热闹,忍不住抬起纤纤玉指,将车上的布幔掀起一些。
她的视线,透过掩面的薄绢,向马车外的集市望去,小心又期待。
到处都是人潮车马,街边小贩叫声朗朗。
卖猪肉的高声吆喝:“砍点肥猪肉去耶!”
卖牛肉的更是大声:“肥——牛肉嘞!不好吃白送呐!”
货郎挑着货担,摇鼓叫卖,“嘿得隆咚!嘿得隆咚!”贩卖着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用品,针头线脑、头饰发卡、剪刀耳掏、浪莎丝袜、小皮鞭······
封月看得面庞微颤,双眼发热。
在虚无空间里的四十余年,她的感觉被剥夺,只能终日与幻觉为伴。
她痴痴呆呆,疯疯傻傻,头脑混乱,生不如死。
如今,又见人间,她终于感到,自己像一个真正的活人了。
阳光暖暖,透过掩面的薄绢,照在她脸上,她想着过去,不由得泪流满面,手握紧了。
身后,一只手突然轻轻放到了她的肩上,封月条件反射地一动,转头,是小龙女。
小龙女笑着,轻声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封月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放下了马车布幔。
“以后还有机会的。”她两只手放到大腿上,握得紧紧的。
······
马车到达天女庙,众人接连走下马车。
铁月牙主动扶着封月下车:“封小姐,小心啊,别摔着。”
白子豪一下车,就感到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飞檐翘角的天女庙,外墙鲜黄,有如“金刹”一般,彰显庄严尊崇,华丽辉煌,颇为气派。
“好多人啊。”小龙女一甩黑直长,高兴叫起,“说明很灵的,所以大家才来这里。”
说着,她回身,牵住了封月的手:“你看,好多人啊。”
封月有些不好意思,小龙女的热情,让她感到温暖,可是,她们认识得又没有几天。
这种程度的亲密,让长期没有和人接触的封月,感到有些不适应。
小龙女微微一笑,摇了摇封月的手,连着她俩的手臂都一起微微晃起来,像荡秋千一样。
封月看着她们晃荡的手臂,心里的不自然,仿佛一下被晃开了,慢慢散去。
她不由对小龙女笑了笑:“嗯。”
虽然隔着帷帽的薄绢,可这份笑容,依旧通过身体和声音,传达出来了。
小龙女感受到了封月的笑容,不由得开心,她欢喜极了,就像大夫看着自己的病人好起来——那种欣慰的喜悦。
她高兴地看向常安——那是另一个病人,没有笑容的病人。
她另一只手伸出,抓起常安的左手,笑道:“常安,我们也一起走吧,你看,里面好多好多人啊。”
“你······”常安的手被小龙女突然抓起,顿时心里一动,脸上发热。
一种酥麻的温暖传遍常安全身,他和封月,就这样被小龙女大笑着,一路向前拖去。
天女庙里,拜神者众多,白子豪一行人走过天女池,池里,一只只乌龟缩着头,全都堆积到了一起,一动不动。
封月看见乌龟聚群,不由刹住脚步,抬手将掩面的薄绢拉开一条缝隙,心中一震:
“这是······一种强大的封印被解除的现象······难道,是什么东西出来了?”
她不得而知,只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突然,“砰”的一声,天女庙的大门重重一关。
“哎哟!”刚入大门的几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一个粗布衣的男人伸手去开门,一触,一股红色的烟雾窜起,冲进了他的眼里。
他痛得嘶嚎大叫:“啊!”两只眼睛变成了红色,猛回过身,抱住身旁的一个人就咬下去。
“啊,啊!”那个人大叫起来,“救命——救!”
小龙女转头大惊,向粗布衣奔去:“喂,你怎么样咬人啊?”
一时间,红色的烟雾四处飞窜,一个个人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啊!”粗布衣猛抬起头。
“啊!”
“啊!”
······
一个个红眼睛的人,血盆大口猛张开,獠牙锋利,向小龙女扑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