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青鸾端着铜盆进屋时，颜清已经醒了。

    女子披散着头发斜靠在榻上，秀眉轻轻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鸾拧了帕子上前：“小姐，你怎么了？”

    颜清似乎是被惊着了。

    她茫然地看了青鸾一眼，接过帕子捂了捂脸，终于清醒了几分。

    “小姐今日怎的起得这样早？”

    青鸾伺候颜清洗漱之后开始打扫卫生，结果看到楠木桌上那碗安神汤，愣了愣，回头问道：“小姐，您昨晚没喝安神汤？”

    颜清撇开眸光：“嗯。”

    她昨晚……

    是故意没喝安神汤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昨日和杨大姑娘分别后，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睡前看到那碗安神汤，鬼使神差的就没喝……

    颜清以为自己不喝安神汤，又会像从前一样，梦到那个密室，结果并没有。

    她昨晚睡得很好。

    是重生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无梦无惧。

    正是因为睡饱了，所以今日才起得早。

    只是醒来后的颜清，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青鸾凝神道：“小姐是忘记喝安神汤，所以昨晚又做噩梦了？”

    这些时日除了做噩梦，小姐还从未这般早起过。

    颜清摇了摇头，怔忡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碗，叹声道：“撤下吧，以后都不用了。”

    她感觉似乎不会再做梦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

    “是。”

    青鸾将安神汤端了下去。

    卯时末，一辆马车匆匆忙忙停在颜府门口，颜君元早就等候在那里。

    他昨日便让人去城外的金云山请老夫人回府了，一来一回正好是这个时辰。

    “娘！”

    看到马车，颜君元立即迎了上去。

    老夫人顾氏在嬷嬷的搀扶下，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一脸疲惫和愤怒：“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让老娘连夜赶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老娘已经六十多岁了？金云山虽然就在城外，可那路有多难走你不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死在外面？”

    “娘教训的是！”

    颜君元立即认错，并亲自扶着顾老太太往府内走：“儿子也是没办法，这事关系着儿子的前途和颜府的未来，不得不将娘请回来啊……”

    “什么？这么严重？”

    顾老太太一听关系儿子的前途，原本疲惫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急道：“你怎么不早说？快说快说，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

    颜君元刚张口，突然看了看四周，对其它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亲自送老太太回寿安堂。”

    下人们纷纷退下。

    就连平日里伺候顾老太太不离身的老嬷嬷，也距离二人很远。

    颜君元搀扶着顾老太太往后院走。

    待四周再无一人时，他神色严肃地看向老太太：“娘，您知道顾淮舟是四皇子吗？”

    “什么子？”

    顾老太太没反应过来。

    颜君元重复道：“顾淮舟是四皇子。”

    “这怎么可能！”

    顾老太太下意识反驳，甚至拉高了声音道：“那小子要是四皇子，那我不成太上皇了？！”

    “娘您轻点声！”

    颜君元下意识捂住亲娘的嘴。

    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又盯着顾老太太的表情看了看，老太太神情惊诧茫然甚至还有一丝轻讽，不像是说谎。

    颜君元放开老太太的嘴，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娘，您当真不知道顾淮舟的身世？”

    “什么身世？他不过就是你那早死的大舅在外面和一个妓子生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提起顾淮舟，顾老太太并没有多少喜欢，反倒是自得道：“要不是当年我念着好歹是老顾家的种，让你大舅将他认回来，他现在指不定变成龟奴了呢……”

    “娘您别说了！”

    颜君元老娘这般轻视四皇子，吓得脸都白了，当下便快速将祈福大典上的事说了一遍，并重申道：“娘，你可千万要记住，顾淮舟现在是四皇子，咱家得罪不起他！”

    “这、这怎么可能！”

    顾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她抓着颜君元的手，呆怔道：“他明明是我娘舅家的孩子啊，怎么会变成四皇子呢……”

    颜君元原本以为自家老娘知道什么，但看老太太反应，显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

    他微眯了眼眸，突然盯着顾老太太：“娘，不管怎么说，是您将他带来了京都，是咱颜府养育了他，这笔人情债四皇子是躲不掉的，儿子今日特意请了四皇子到府中用膳，一会儿只要您……”

    “这、这恐怕不行……”

    不等颜君元说完，顾老太太突然神色有些别扭：“我、我与他的关系……并不好……”

    颜君元迷茫地看向顾老太太：“怎么会不好呢？”

    顾淮舟可是他娘亲自带来京都的。

    没有娘就没有如今的四皇子啊！

    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娘怎么不认？

    顾老太太吞吞吐吐道：“就…当年吧…娘那个……诶乡下你是知道的……”

    颜君元安慰道：“娘，没事的，您带四皇子来京都，给了他容身之所，这笔恩情非常大，只要您没得罪他……”

    “可……要是得罪了呢？”

    顾老太太突然小声开口。

    颜君元一愣，随即宽慰：“得罪了也没关系，那都是小事，只要您没打他骂他……”

    “……打了骂了呢？”

    颜君元呼吸一滞，蓦地抓住顾老太太的手，近乎嘶吼道：“娘，您打骂四皇子了？”

    听到儿子吼自己，顾老太太顿时不高兴了，拉长了脸道：“那我也不知道他是四皇子啊？当年他那么小，却吃那么多，平日里又不做事，整日抱着那几本破书看看看，我…心情不好就打骂了几回……

    男孩子嘛，不就是打着长大的？

    再说他不是好好的吗？”

    顾老太太好歹也在京都生活了几年，知道皇子身份不一般，最后几句几乎是无声找补。

    颜君元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他强颜欢笑道：“没事，打打骂骂虽然有些过了，但不知者不罪，只要娘没做什么危害四皇子性命的事就行了……”

    “做、做了……”

    “什么？”

    顾老太太脸色涨红，有些不敢看自己的儿了，小声重复：“可、可能做过……”

    “娘！！！”

    一声杀猪般的咆哮在颜府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