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觉。
施乌望见一切时候便生如此念头。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如他刚入职三个月以后,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生活不应当如此,他也许应该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与一帮不正常人同行,寻找一个或许不可能的事物。那时他的冲动不可遏制,不过毕竟他还是熬过来了......也许工资还因如此的想法与行动被克扣了不少。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这种人,无钱无势无文化,就应当是这样,初中毕业以后打工,磕磕绊绊几年,也许于不想干活之时回家几个月,也许喜欢熬夜至上班迟到。
施乌继续他的工作,直至下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已是午夜以后。
“又开会啊。”床上的陆扫晴问道。
施乌不立即言语,见陆扫晴目不转睛,便知她只是随口问问,便答道:“是啊。”
店里新来了店长,这一个月尽是开会,本来十一二点下班,现在已拖延至一点以后,况且他还需负责店面的收尾。
施乌望向镜子,镜中的他在水汽中模糊不清,本是一片茫茫白色,于他的幻想中却见黑暗中的石块与荧光的不知名藻类。施乌抹开镜面的水汽,镜中仅有沐浴中的他。他的面貌看着并不健康,常年的熬夜与不规律的饮食,高油高盐,都市中的种种生活已于暗中侵蚀他的身心。
他也许当真不属于此地。
可是他又该如何脱离现在的生活,他又应当如何前往梦中之地?一个月几千的工资,每月用尽,连房租都与陆扫晴平分才付得起,他又能前往何处?
擦着头发,施乌走出浴室。他看向陆扫晴。陆扫晴已在他回家以前洗完了澡,现只穿一件短不遮脐的背心,躺在毛毯中,肌肤细嫩得粉红。
施乌不知如何开口,默默走回床上。他张口欲言,却又止于幻想的狂妄,终于他还是开口,却于开口之时知晓得到的答案:“我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陆扫晴目不转睛,仍盯着屏幕,听那毫无营养的罐头笑声与加速语音:“那你应该在哪里?”
施乌硬着头皮说下去,道:“我也许应该在某个地方,和那些什么荒野猎人之类的漫画一样。现在应该见到了黑色的岩石,荧光的不知道是藻类还是菌类的东西。”
“那我就应该是蛇眼蛇尾是吧。”陆扫晴听闻他这话便露出笑容。
“也许。”施乌不想让她嘲笑,便如此赤着膀子打开电脑。
“真是发疯,”陆扫晴说道,“连几个钱也没有就这么发疯了,要是给你月薪一万还了得。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上班吧,这几个月都是我付的房租。”
“发工资的日子改了,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有把房租钱还给你。”施乌道,“再说了,也只是说说,我也知道我没几个钱,去不了哪里。”
“唉,随你的便吧,我也不是你妈,你爱怎样怎样。”陆扫晴说道,“我睡觉了。”
施乌叼起一根烟,含糊应一声,将一脚踩在凳子上,准备大玩特玩。
“早点睡。”
陆扫晴合上眼,心知施乌只是应一应,他会玩到凌晨三四点乃至五六点,睡到第二日八九点,在五六个闹钟的催促中沉睡不起,最终赶不上十点钟的班,迟到;若是运气好,他的排班是第二日十二点的,那便游刃有余。
她也不知是怎么看上这种男人,总有一日她要离开他,找个富老头做小三......但她又知这是不可能,她终于会在不清不楚中和施乌结婚,婚后没有几分钱,最终在施乌家乡的小县城买个小房子,背上几十年的债务,永远存不下两千块钱......最后,最后......?
最后她会和施乌老死或病死,总是她先死,只有施乌为她操办葬礼的机会,她不会见到施乌的死相,因为她不能接受。是的,这样就很好,不必面对种种危机,不受危及生命的困苦,无论如何,经受种种风雨后总有施乌伴身。
施乌穿好衣服,坐入床中,不由得看看陆扫晴的表情。她睡得并不安稳,仿佛有所恐惧。
施乌躺下,反驳心中狂妄的念头,合眼睡下。他知道摆脱不了梦,他会梦见那地方,正如他见陆扫晴睡梦不安便知她亦受不清不楚的直觉侵扰。
这里如此真实,丝毫不见破绽,他如何否认这里并非现实,他又如何离开此处?直觉又是如此模糊,他怎样去见欲见之景?归集到底,不过是他的一厢幻觉,如临死前跑马灯,只是身体机能的错觉,这幻觉也许通过他的话语与磁场传递向陆扫晴。
施乌渐沉睡,从不怀疑自己如何知晓如此之事,明明他已远离书本与资讯五六年,安卧于精神的眠榻与肉体的劳累中。渐绵长的呼吸中,幻觉如乌云般出现、塑造,那屹立于万物之上的塔将成型,却忽然似湖水的涟漪般消失。
陆扫晴如往常般搂住他,将直觉带来的幻境破碎。
施乌沉沉睡去,梦中有三四个人同行,有遮掩天空与大地的石壁,他似乎身处某个石窟中,寻找某物;于荧光的异常的藻类下,不清不楚的蟑螂一般的生物悉悉索索,不时有生物被吃掉,在夜中短促的发出叫声,硬物划水与剐蹭声遍布行程。
这不是个好梦,梦中尽是危机,施乌却自如得安眠。短促如闪电般的灵感触及他的思维,仿佛污灰的伤口流下的腥臭血水。施乌看见一把剑,挂在店面用以装饰的剑。
是幻觉。
施乌睁开眼,闹钟声依旧。他看看时间,已是九点四十,他赶不上十点钟的早班了。不见他如往日般急躁,他慢腾腾地去洗头,换衣,在混乱杂物中寻找自己的工牌。
“施乌,你不是迟到了吗?”陆扫晴说道。
“对啊,现在急也没有,我慢慢去好了。”施乌答道,“你今天休假吗?”
“对。”
施乌不紧不慢地出门,陆扫晴目送他离开,怪异之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