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液洇湿了剑锋,状如金蛇的奇形宝剑忽地活蛇一般蠕动了两下,剑尖形如蛇头的位置竟骤然分开两半,如毒蛇捕食一般猛然张开大口,用力一吸,便将地上的血泊一气吸入了腹中,一滴不剩。
金色剑芒倏然大盛,剑芒中又有无数的血色长蛇狂舞。远远望去,如同平地升起了一轮被血线缠绕的太阳,华丽至极,又可怖至极。
嘉地王双目血丝暴起,双手划出无数繁复的法诀。只见那金红之光如有意识般绕过了赤姬那一面向其后扩散,以奔雷之势在温娇身后一合,竟是构成了一宏大光环,生生将两人一尸圈了进去。
位在温娇之后的金色光墙上,无数血蛇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之森,嘶嘶吐信,朝温娇的身上蜿蜒而去。它们有的朝向她的脖颈,有的朝向她的四肢,有的则朝向她的五官等脆弱之处。最粗壮的那条足有水桶来粗,獠牙闪闪,看方向则是冲着她制住赤姬之尸的那只手咬去的。
比眨眼还要迅疾的时间里,它们已触到了温娇的衣衫。毒气涌动,竟是将碧衣腐蚀出了小小的孔洞。
而在它们之后,来自蛇形金剑的金光之墙以只慢一分的速度逼近。所经之处,地上的草皮、爬虫,空中凑巧掠过的飞鸟,无不化作黄金死物。只有原本就是死物的石头、沙砾幸免于难,依旧保持着它们的本色。
温娇似乎已身在绝境。
危急关头,她双臂上的金翠之环同时飞出,右手依旧制住赤姬的尸体,空出的左手掐雷诀。龙剑不知飞去了哪里,蛇剑则立时化作一条雷电巨蟒,就地一盘,密不透风的将温娇环在中间,同时蛇信一吐,一股炽白电柱从口中喷出,朝群蛇轰了过去。
“轰隆!”
浩然的雷霆之声响彻寰宇,硬是将方圆百里的大地都震得抖了抖。
王宫中,阿贡措发出一声痛苦的梦呓,从熟睡中醒转:“鲁姆姐姐,外头好响的雷声。”
鲁姆便是七女官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因为性格最为老成持重,七女官以她为首,阿贡措对外联络、筹划除灭王后之尸的计划,也多由她在外施行。
鲁姆正守在床边,闻言靠近扶着她坐起,低声“嗯”了一下。
又是一声雷霆炸响,阿贡措抖了抖,睡意一扫而空,急拉住她的衣襟:“我睡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鲁姆言简意赅地道:“女仙施法让公主睡去,自己变作公主的样子,假装被刺客捅了一刀,骗王上来给她疗伤。之后王后的尸体就不见了,大王追了出去。没多久就是这雷声。”
阿贡措先是一喜,待听到后来,面上又不由浮出心痛担忧之色。她神色复杂,轻声说:“看来,父王正在和那女仙斗法……”
她本想着,只要女仙焚毁了母后的尸体,那父王也就可以恢复理智,重新做回以前意气风发的嘉地王。嘉地已经拿回了阳光,一切的不幸就交给时间去淡去。可她没想到,父王竟然追了上去。
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母后的遗体,可是已经被火化了吗?如果没有,还来不来得及?
父王和女仙,谁会赢?
父王若是赢了,他老人家会不会知道这其中有她的推波助澜,会不会恨她罚她?
女仙若是赢了,父王会不会受伤,甚至……死?
她又抖了一下,在被中抱起了双膝,将头埋在了柔软的华被间,闷声道:“鲁姆姐姐,我有些害怕。”
鲁姆隔着被子抱了抱她。小小的女孩子蜷缩起来更显娇小,她轻轻松松就可以把她连人带被子一块圈进怀里。
“公主,不要想了。”
“还记得你睡着前,女仙是怎么说的吗?'你还是个孩子,余下之事,就交给大人去处理吧'。”
阿贡措在被子里点点头,声音恍如梦呓:“对,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就是……睡觉。”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躺了回去。
王城外,一场恶斗正在酣畅之时。
那群血蛇本就是嘉地王血气所化,最是阴晦邪祟之物,天性畏惧这天地间至阳至刚的雷霆闪电。但在嘉地王怀着必死之心的催动下,面对着雷剑喷出的光柱,它们竟是毫不畏惧,悍然撞了上来。
嘶嘶嘶嘶……
腐肉焦糊的气味霎时弥散开来,令人恶心欲吐。只见那冲在最前的血蛇便如被热油炙烤的薄冰一般,顿时消融成了一堆小小的焦黑气泡。腥臭的黑烟四处乱冒,若非在场的均是修为非凡之人,普通人被在黑烟一熏,怕不是立刻便要浑身腐烂七窍流血而死。
其后的血蛇目睹它们的惨状,凶性不降反盛,纷纷飞扑而来,有的甚至獠牙大张,恨不能把那光柱上撕扯下一块碎片下来。
此起彼伏的炼化声里,眨眼之间,血蛇固然消失了一半,而雷剑之蛇喷出的光柱却也暗淡了不少。
嘉地王见状,拔起蛇形金剑,朝手腕一抹,霎时血流如注。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稳稳地将血液从剑格上浇下。鲜血灌注而下,顿时将整把剑的剑身都染做了血红。
原本现出枯竭之势的血蛇又冒出了千条万条,继续与那暗淡了不少的光柱对撞,而与此同时,在群蛇之后,那堵可将万物化作死物的金光之墙已然逼近。
见她似乎全部心神用在了对付身后的血蛇金光上,嘉地王面上一喜,也向她扑了过来,欲夺回爱妻的尸身。再将这个不知死活冒犯他们夫妻二人的女修一剑穿个透心凉,以她的血肉魂魄来养这把嘉地的镇国神剑。
前有狼后有虎,似乎已经到了死境。
温娇却笑了。
她一面右手举着赤姬当盾牌,招架着嘉地王的攻击,一面微微低下了头,向着胸口衣服下那只不住的打哈欠伸懒腰的火水晶狮子诚心询问:“火姐,有没有兴趣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她的目光从那金色光墙碾压过的地面上一扫而过,落在那几颗分文未变的石子上:“没准,能给火姐你换个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