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绯想说,自己就是在瞎说八道,知道结果中间瞎说,用错误的事实刻意把你引到正确的道路上罢了。但她还是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沉声说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问问你。”
然后她就把自己遇到“李冰”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在描述对方外貌的时候,说了谎:“虽然化妆很浓,但当时我还是有种感觉,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你,而且身高、脸型什么的也很像...虽然我知道那并不是你,但那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我的血统是S级,第六感总是很准确,或许是因为我能发现别人不能发现的东西...比如血脉强度的模糊感知,或者气味儿?”她装作茫然地说。
这些全都是谎话,重点还是要引到源稚生相信,他的弟弟还活着,并且被猛鬼众控制了,他们还有重归于好的机会——毕竟前世,源稚女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放弃抵抗那个名为风间琉璃的恶鬼,本来应该和哥哥再见一面的啊!
这一世他们一定要hE!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一个很喜欢唱戏的双胞胎弟弟?我也怀疑那是不是他,可是他都已经死了十年了吧?总不可能死而复生...所以我就开始担心,你说你们兄弟俩会不会是用黑科技克隆出来的,也许还有更多的‘双胞胎’?”
在路明绯提到他和那个可疑人物长得很像时,源稚生已经下意识地攥紧双拳,嘴唇抿得苍白。他似乎在纠结有些东西是否应该和眼前的女孩说,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中此时没有璀璨的金光,她看上去只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
但是没人回忘记那个君临天下的女王,那双古奥森严的黄金瞳给源稚生留下过挥之不去的印象,哪怕只是想起,都忍不住产生跪拜的冲动。
“其实在政宗老爹死后,我回了一趟鹿取镇——就是那个我和稚女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源稚生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这个女孩,就忍不住想要吧心中所有的彷徨和恐惧全部倒出来,她真的有某种让人自来熟的魔力。
然后他开始叙述自己的故事。
在橘政宗死后,源稚生认真回想了一番路明绯的话,这才惊觉,其实橘政宗的行为早就很可疑了。
首先一点,这鹿取镇从来都不是源家的地盘,甚至可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明明已经绝嗣一百年的源家,怎么可能突然就出现了男性继承人,而且还是两位,而且还恰好就是“皇”?
第二,既然确定他们兄弟二人是源家后裔,那么为什么不把兄弟两个都送回本家扶养呢?不要说什么源稚女性格软弱不适合混黑道,让他在神社里当个司仪就够了,蛇岐八家的神社也需要司仪啊,让他在自家的势力范围内不是更加安稳吗?
第三,源稚女变成怪物,或许也如路明绯所说,是因为本身是某种缺陷的造物,又或者被人用邪恶的方式引导。在看见过源氏重工地下的死侍群后,源稚生深知这是有可能的,他变成那个样子不仅仅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忽视,而是有人别有用心。
毕竟,一个“皇”级别的怪物,能给蛇岐八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所以,带着这样的疑问,源稚生回到了那个他成长的小镇——那个他杀死自己兄弟后落荒而逃的小镇。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许是收殓弟弟的尸骨,把他安葬在家族的墓地里,让他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那么一小口井里,让自己日后有机会明目张胆地为自己死去的兄弟哀悼。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把稚女的尸体扔进了一口枯井,然后将井盖锁住,那口井就在学校大门西南侧大约50米处,他记得步数,哪怕和十五岁时比起来长高了,也不会搞错。
他走到曾经中学的大门前,这里早就废弃了。当年神社经营状况不好,又死了那么多女孩,主持神社的宫司在稚女死后第二年也去世了。
没了神社,没了旅游和年度的巫女祭,镇上的人也没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再加上地震破坏了很多老房子,这座鹿取镇也和日本许多其他小乡村一样渐渐没落,人们都搬到了大城市讨生活。
他看着生锈的铁门,看着铁门和倾颓的围墙后面长满野草、玻璃破碎的窗户,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当年和弟弟一起生活的时光历历在目。
他找到了那口被淤泥掩埋的井,挖了差不多半米才挖出锈迹斑斑的井盖,铁链十字交叉将井盖锁死。这并不是他自己做的,他在抛尸后就狼狈地逃跑了,还是政宗老爹处理后面的事——也就是将井盖用开过光的铁索锁上,据说可以将怨魂永世镇压,避免稚女死后再祸害世人。
永世不得超生,这是怎样残忍的诅咒啊。
他一铁锹就砸断了锁链,揭开沉重的井盖。井中一片漆黑,腐臭而湿润的腥气弥漫上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莫名地,他有点害怕了。他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因为在混血种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鬼神究竟是何物,也知道它们并非杀不死,因此不存在常人对未知的恐惧。可是现在,他还是害怕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是害怕弟弟的鬼魂?害怕下到井里,迎接他的是像神话中伊岐那邪在黄泉之地看见的妻子那样,披着朽烂的尸衾,浑身爬满蛆虫,裸露出腐朽骨头的弟弟?害怕他咧开露出牙床直到耳根的嘴,对他说“哥哥,你回来啦”?
于是他将手电筒挂在风衣腰带上,忍住令人窒息的恶臭,脑海里尽可能回想着那首他几乎遗忘掉的《正义的朋友》——上一次,他去面对自己变成恶鬼的弟弟时,就在哼唱这首歌谣,为自己鼓劲。
这有些幼稚,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这口废井不过四五米深,下面还有残存的死水,大约一尺深,大概率是上一次下雨留下的,水色漆黑,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年。
他带着清洁工的手套,去捞水下的尸体时,捞上来的却只有枯枝。
源稚女已经不在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