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岳阳城门外。

    此地提前清理出一个小校场，2000多岳州府周边的军余在此列阵。这些人背着简单的行囊，穿着家里兄长的旧战袍，按照各自来的卫所自发聚成一个个小阵列。

    他们中许多人在家被叫作二郎、三郎，还有少数叫四郎的。全是年轻的面庞，最大的也不过20刚出头，个个都没成亲。

    李四有换上一身戎装，立在校场高台上。往下看去，只见阵列并不整齐，但还有些规矩，可见这些二郎三郎四郎们多多少少受过军事训练。

    他很满意，尤其见到这些小伙子年轻的面庞上那种生机勃勃充满渴望的眼神，他就更满意了。

    他走下高台，从阵列的一头朝另一头巡视。

    阵列最头上是个个子略高的长瘦青年，年纪也比后边的同伴大一点点，显得成熟稳重。李四有走到他跟前停下脚步，用清越的声音自报家门：

    “征南军副帅，左军都督李四有在此，请将士报名。”

    打头的青年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用这种尊重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顿时紧张地将身子挺得笔直，吓得说不出话来。

    “别紧张，从今往后我们是自家兄弟。”李四有将语气放柔和，问他，“叫啥名？”

    “报告大帅，王，王进宝。”

    李四有打趣道：“你哥是不是叫王招财？”

    “报告大帅，是。”

    “好好干，守规矩，我保证你去了安南，将来能发比你哥更大的财。”

    李四有说完，见周围的军余们偷偷往这边张望，随即扬声高喊：“兄弟们，我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觉得小小的安南挡得住我大明精锐吗？”

    “挡不住！”王进宝大吼。

    “挡不住！”周围的二郎三郎们也跟着大吼。

    他们是真心相信大明必胜，只因永乐大帝曾将安南4征而灭。70年过去了，老百姓可能早已遗忘，但直到今天，这些军户子弟将昔日明军的骄傲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并不了解安南如今的实际情况。在他们心里，小小安南算个什么东西，大明天兵一到，必然摧枯拉朽。等他们过去砍完人，就能接着分地了。

    如果不是故土难离，这次来的军余恐怕更多。

    李四有更满意了。他并不是在糊弄军余们，他自己确实有把握灭了安南，当然还需要个前提，那就是......

    闪亮的铁甲，鲜红的披风，铁鞋铿锵有力地踏步，李四有沿着长长的队列巡视过去。他缓步而行，一路喊着让这些军余们暖心的口号：

    “灭安南，分田地，分媳妇！”

    “好好干，运军粮，帮同袍。”

    “大家都是同袍兄弟，从今往后一个锅里吃饭。我李四有从来不贪弟兄们一文钱，谁敢贪你们的，老子剁了他的狗头！”

    一炷香功夫堪堪巡视一半。停住阵列中间的位置，李四有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兄弟们，开拔费10两银子，现在发！”

    这下子军余们彻底沸腾了。这时候的大明朝银子值钱，10两银子够普通穷人家两年花销。这些二郎三郎们平时在家钱财都是哥哥们管着的，手里就没见过几个大钱，听说一发就是10两，眼珠都红了。

    李四有大吼一声：“肃静，列阵，给老子守好规矩。不听话不给银子！”

    不远处桃谷六仙带着锦衣卫将装好的箱子抬过来，一场盛大的分钱仪式开始了。军户子弟到底是受过训练，在锦衣卫指挥下规规矩矩排队领钱，而后笑逐颜开到另一边列阵。

    这些召集而来的军余并不是去打仗的。他们即将一路运送军粮南下而后成为辅兵，等灭了安南，他们再就地找老婆在当地安家落户。至于他们的老婆从哪来，还用问吗。

    让整个安南说汉话，这也是李四有最核心的目的。在他看来，安南之所以不老实天天造反不想归顺大明朝，根源在于那里的人不认同中原。

    军余们领完钱，直接押解粮船从岳州府南下，走湘江，灵渠水道去广西。

    不光在岳州，在整个湖广省，召集而来的军余在长长的粮道上依靠水路分散开，分批分期行动起来。南征大军的粮道已通，开始全力运转。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接近1万的军余全部陆续到了南方，后续粮食怎么运？李四有故意留着这个坑，他要从张懋手中抢筹码。

    湖广省的老百姓见这位抓了许多贪官的李大帅果然守信用，没有强征民夫，而是用军余运粮，人人欢喜，完全没想过这些军余一去不回，后续怎么办。

    反正只要不征民夫，李大帅就是李青天！

    李青天现在要干更喜闻乐见的事，杀贪官啦！

    普通老百姓并不清楚：杀官，要经过严格审讯，三堂会审那种级别肯定跑不了。眼下这些官，自从被关起来后就没怎么审问过，更别提三堂会审了。

    被关押进大牢10天的大小官员共327人，其中包括刚刚被抓住的长沙知府张闻天。这些官绝对不相信自己马上要死，他们见关押的同伴越来越多，反而放心了。

    不经会审，没有圣旨，谁敢一口气杀这么多人，何况这些人还是官。

    他们在大牢中隔着牢房互相聊天打气，口里说着什么：“等老夫出狱，一定要狠狠整治这个李人屠，不弄死他全家，不刨了他祖坟，老夫咽不下这口气！”

    “再等等，消息想必已经传开，恐怕此刻京师之中已经来了钦差核查此事，我等且坐看那人屠怎么收场。”

    “哈哈哈哈，此人行径如此猖狂，自取灭亡。”

    在他们看来贪点粮食算什么，能找出1千个理由搪塞过去，何况给南征大军使绊子是朝中大佬默许的，自己只不过顺便拿一点点......

    然而，这一天，成化16年10月19日，永载史册的一天。

    这些罪官提前几天从湖广各地被集中到岳州府城。今天早上的早饭比往常丰盛了一点点，多加了两根咸菜。没错，就是咸菜。他们的断头饭，李四有连块肉都不想多给。

    300多官一起出了大牢，阵容鼎盛。

    众多同僚们汇聚一堂，他们还以为京城的钦差来了，要找他们询问，一个个充满期待。有人问旁边押解的锦衣卫：“来的是哪位阁老？”

    如此巨案，自然得阁老一级的大佬才有资格镇住场子。在他们臆想中，要是首辅万安亲自来那可就太好了。

    负责押解的锦衣卫不知后续安排，也完全没想到李四有要杀人。他们不搭理这些罪官，但心里开始犯嘀咕，生怕有啥不好的，万一李大人倒台了可怎么办。

    湖广省的官员们永远也盼不到京师来的钦差了。

    锦衣卫故意拖了拖上报京师的时间。紫禁城中，皇帝收到消息也故意压了1天。

    等首辅万安收到消息，慌忙入宫，请求亲自去湖广核查，打算按住李四有。皇帝又故意迟疑半日，这才同意，而且不让万安去，让另一个阁老刘吉刘棉花出京。

    迟了。

    19日这天，刘吉才刚刚过了黄河，离岳州城一千多里地呢。

    皇帝也没想到李四有要杀人。他本心只是给李四有争取点时间，让李四有收集更多证据，这样三堂会审更有把握。一口气扳倒起码几十个高官，没收他们的田地钱财，皇帝肯定吃得饱饱的。

    黑锅李四有背，好处皇帝收下。

    美哉！

    既然要背黑锅，李四有存心将这个锅搞大，大破天。这些贪污腐败拖后腿的货色不一刀砍了，留着他们以后给自己添堵吗？

    所以，他压根没怎么审问那些官员。一方面是锦衣卫已经提前将官员在家乡的老底给摸清了，家产尤其是田产查了个底朝天。另一方面，他对三堂会审没把握。

    所以他直接来了个绝户计，至于怎么善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