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灏收到堂弟来信，知晓了宣化城那场爆破，虽没有亲身经历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明军居然藏着如此大杀器，如果用在谅山这里，形势难料，不可不防。

    战局恶化，他怕动摇军心不敢将消息散播，悄悄召来心腹重将商议，顺便又召来陈某。

    此前陈某因两次献计被黎灏赏赐，整个人飘飘然如在云端，信心格外充足，俨然诸葛在世。他手摇羽扇咳嗽一声，众将皆安静下来，连黎灏也满怀期望等他发言。

    他这才徐徐道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明军大杀器已经暴露，固然有些许战果，但这是福而不是祸。恭喜陛下，我军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了。黎洪将军既然能防住最危险的第一次，也定然能防住第二次，第三次。宣化无忧也。”

    黎灏并众将闻言精神大振，众人看向陈某的眼光更加热切。

    果然陈某又道：“宣化那里短时间内必然还是僵持之势，但明军主力北上，谅山大营之中定然空虚。陛下可趁虚击之。”

    黎灏哈哈大笑：“先生之谋胜过诸葛孔明。那孔明六出祁山劳而无功，先生妙计却一战定安南。来人，赏，重赏！”

    陈某按捺心中喜悦，安坐椅上，摇扇作淡然状，补充道：“孙子曰：未虑胜，先虑败。宣化那里也不能失手，臣无能，陛下明断千里，定有妙法化险为夷。”

    这个马屁拍得黎灏越发满意，他本来心中就有所谋划，见陈某之言与自己暗合，说道：“正是如此。此乃国战决胜之时，我安南要发全国之兵。”

    当日，黎灏下令安南全国征兵，十八岁以上男子能拉到的尽数拉入军中充数。他派出5千能野战的精锐北上支援黎洪，剩余主力逐渐往前线两处营寨中集结，并打造攻城器械，准备大举进攻谅山明军。

    谅山明军却主动放弃了最远处一座营寨，准备坚守大营以及外围两座小营。这三座营寨成掎角之势，易守难攻，正是张懋亲自选的位置。

    明军探子将安南动向报来，张懋在中军大帐中聚将。众将来齐后，先通报军情，吴梦达抱拳一礼，笑道：“黎灏上当了。”

    张懋和众将一起大笑。片刻后，张懋问众将：“各处防守准备如何？”

    众将拍胸脯说没问题。张懋闭目沉思许久，令众人散回营中依计划行事，却拉住吴梦达问意见。

    吴梦达人机灵，小聪明多，但真正行军打仗能力不足，是标准的狗头军师。他也不知道哪里还有漏洞，只能含糊道：“还是应该再弄点援兵，有精兵在手，心中不慌。”

    张懋叹息道：“我也是这么想，但到哪里去搞精兵，头疼。”

    吴梦达笑嘻嘻地说：“咱们这边不是有个本事大吗？让他给咱搞来精兵，咱们万事不操心。”

    一惯严肃的张懋被吴梦达逗笑了，手指着他笑了好一阵子，然后止住笑，说道：“贤弟说得太对了，就这么办！”

    张懋张张嘴，李四有跑断腿。

    李四有此刻坐镇廉州府，正在汇聚各路豪杰，其实就是江湖上的杂鱼。他收到张懋的信，一时半会也没地方找精兵，手下乌合之众倒是大把大把抓。他苦思冥想许久，倒是想出来一个歪招。

    他写信给张懋说：“精兵没有，但有个办法可以削弱安南军的攻势。办法我给了，你爱用不用。”

    这下子锅又甩回张懋那里，张懋看完信，直接丢火盆里，对吴梦达叹气道：“李大能人也没精兵。我们还是加紧修防御工事，万事靠自己吧。”

    其实在张懋心中，李四有的办法是可以的，但他不能对外透露。否则众将有了懈怠之心，反而对坚守营寨不利。

    两日后，黎灏集结10万精兵，号称30万大举攻击明军谅山各处营寨。安南的所谓精兵只是入伍两年以上的兵，真正能打的精锐不到5万。

    安南中部南部以及刚占领的占城等地，能抽调的兵都大举北上谅山府。此时的安南军分布就像一把大铁锤，沉重的锤头悬在北方，后方锤柄处只有木头。

    这就是李四有一直在等的机会，也是明军反复拉扯安南军的结果。

    但安南的铁锤头不可小视。如今张懋、汪直这北方的两路明军要先能顶得住。

    张懋开始了苦战。汪直带着狼兵却舒服得不行。

    宣化城的安南军长期和云南那边的土司兵交手，双方都是弱旅。安南兵头一次遇到凶狠的狼兵，直接被打懵了。

    前几天那场轰天爆炸先声夺人。紧接着城墙豁口处一场夜战，黎洪的铁甲兵所剩不到50，抢回来的自家铁甲只有100副，但光有铁甲还不行，还须选精壮有力信得过的才敢放心补充进去，铁甲兵暂时废了。

    那晚夜战黎洪亲自冲杀，他看得清楚：狼兵们没有铁甲，只凭借藤甲砍刀就把他的铁甲亲卫打残。

    黎洪胆气已寒，不再敢去跟狼兵打野战，一股劲窝在城里使劲修补城墙，加固防御，打算利用本土优势将狼兵耗到粮尽退兵。

    他的想法很好，对付一般的明军没问题。

    奈何汪直不是一般人，是个太监，太监一不开心就不把自己当人。见黎洪窝在城里不出来，汪直就很不开心。那晚他被爆炸的气浪搞成内伤，吃了大内的疗伤圣药，歇了3天才将将缓过来。准备再偷袭试试，然而城墙豁口已经被补上了。

    汪直回身瞅瞅自家狼兵的简陋装备，不甘心，不开心，进一步引发了不把自己当人，然后他就干出了不当人的事。

    按照计划，偷袭失败后，狼兵应该和西北边的云南兵取得联系，双方合力围住宣化，吸引黎灏北上支援。

    狼兵和云南兵倒是联系上了，还搞到些云南那边支援的粮食。但汪直没心思好好围城，那场夜战中折了200狼兵老乡，汪直心疼，看见安南猴子就来气。他彻底不当人了。

    围城第5天，他下令（......）

    烽烟滚滚，表示战况激烈。整个宣化府没有战况，但到处黑烟滚滚，这表示另外某种情况很激烈。黎洪站在宣化城楼最高处，极目望去，视线所至，所有村子都是黑烟滚滚。

    从滚滚黑烟燃起的地方，许多虫蚁拉成长长的黑线朝着宣化城蜿蜒而来。黑线靠近，城上的军卒看得分明：全是举家逃难的安南百姓。其中青壮男子极少，尽是妇孺老弱。

    在极远处，挥舞砍刀的狼兵不再杀人，一个劲逼迫百姓逃入城中。

    黎洪熟读兵书历史，瞬间明白了明军在干什么。

    那些村子里消失的青壮男子，已经永远消失。明军抢光村子里的粮食，又把没战斗能力的妇孺老弱赶入宣化城，反过来消耗城里的存粮。

    “明狗何其毒也！”

    黎洪仰天悲呼。他委实没料到素来讲究仁义的中原明军居然干出这种不当人的事来，惊怒交加，悲愤郁结，大叫三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

    幸好是往后倒，没有当场栽下城楼，两旁亲兵赶忙扶住。黎洪躺在亲兵怀里再吐几口鲜血，气若游丝。他断断续续说道：“给陛下发书，请务必报此血海深仇！”

    说完昏迷，被亲兵抬入内城急救。

    城外的狼兵们对当不当人没太看重，只管砍得开心，抢得开心，碰到年轻漂亮的女子干得开心。

    某个喜欢拿汪直编成山歌唱的狼兵还特意跑到汪直身边，好心地说：“汪阿哥，早前说好了生个儿子跟你姓，我这次抢了好几个老婆，肯定能分你个儿子。”

    汪直闻言心动，点头道：“可以，不过我要挑个聪明伶俐长相好的。”

    “没问题，我这么聪明，老婆这么漂亮，肯定生儿子聪明伶俐长相好。”

    一时间其乐融融。

    旁边有个心腹的西厂番子对汪直悄悄提醒：“厂公，咱们这么干有点不地道，传到圣上耳朵里恐怕不好办。那些文官也会闻着味儿来找茬。”

    汪直不以为然，但还是给心腹面子，说道：“那你们下边多留点心，别让消息传入大明。”

    心腹叹气，这个任务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