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云端上的陆家二公子已经习惯了睥睨天下万物,此刻却在一个保安面前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神色诚恳而卑微,只求保安让他进去见见那个他迫切想见的姑娘。
京都姓陆的没几个能叫上名号的,再加上这个车牌,见多识广的保安大叔马上就猜到来人十有八九是他知道的那个陆家的人。
他忙不迭的开门让人进来。
“从这里直着进去右边第二栋办公楼,顾老师下午好像没课的,您可以去她办公室找她。”
“谢谢。”
保安整个人都是懵的。
陆家,站在帝都金字塔顶端的陆家,居然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人。
这公子哥满脸是血,他进去找顾老师干什么?
等等,他该不会要去砍顾老师吧?
前段时间听说有个钢琴老师赵老师被她老公一刀从中间劈成两半……这人满脸血,来者不善!
保安赶紧追上去。
陆景淮不知道顾倾尘的办公室在哪里,一间一间敲过去。
来开门的人看到他满脸的血,吓得差点尖叫:
“你、你找谁?”
“请问顾倾尘老师在哪里?”
即便满脸血污依旧挡不住那张俊美的脸庞,开门的老师犹犹豫豫的:“在、在楼上,你找顾老师什么事?”
陆景淮没说话,踉踉跄跄上了二楼。
几个八卦的老师偷偷跟上去。
刚好顾倾尘抱着课本出来,俩人迎头撞上,她吓了一跳。
“陆景淮?”
陆景淮对她笑了笑,惨白的面容在血色映衬下,有些渗人。
“你怎么了?”顾倾尘蹙眉看着他。
陆景淮眉眼温柔。
本来想夸大其词博点同情,又怕吓到她,便笑着摇摇头,“没事,路边沾的。顾倾尘,我来是想跟你说……”
话没说完,人便直直的倒下去。
临闭上眼睛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好遗憾,还是没来得及亲口跟她道个歉。
**
陆景淮醒来,眼前是姜秘书放大的脸。
“您没死,活得好好的呢。”要不说首席秘书这碗饭就该他吃呢,陆景淮一个眼神他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陆景淮挣扎着想坐起来,“顾倾尘呢?”
“少夫人没来医院。”姜秘书如实道,“救护车是她同事打的。”
陆景淮想到闭上眼睛前看到她那淡漠的眼神,心口狠狠的揪了一下。
是不是他死在她面前,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要见她,你给她打电话。”陆景淮摁着胸口强压下那股痛感,“我有话要跟她说。”
姜秘书劝道:“要不还是等几天您身体好点再说吧。接连两次车祸,您老祖宗在地下怕是又签了五百年合同,身体重要啊。”
“你叫她来医院!”陆景淮额头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姜秘书不敢再惹他生气,急忙出去打电话。
陆景淮扶着床边用力喘几口气,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喘得胸腔都在痛。
隐隐约约的,听到姜秘书在说什么“快要死了”“奄奄一息”之类的。
打完电话进来,陆景淮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跟她胡说八道什么!”
“我跟少夫人说您快要不行了,她才答应过来的。”姜秘书小心翼翼又诚恳的说道。
陆景淮不吱声了,身体靠在枕头上,像搁浅的鱼。
是听说他快要死了,她才会来的吧?
她现在对他,是不是只有恨了?
甚至恨不得他死。
**
顾倾尘很快就过来了。
刚才陆景淮满脸的血,看起来挺吓人的,她还真以为他要死了。
陆景淮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心头阵阵悲凉。
“看到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他抬起头看着她,那双一贯冰冷的寒眸里,似有寒冰寸寸碎裂,堆了满眸碎裂的冰渣,支离破碎的看着她。
顾倾尘亦是冷冷回望着他。
“是,很失望。”
冰冷的字溢出来,仿佛尖刀毫不留情往他的心上扎。
陆景淮感觉喉咙间一股腥甜。
舌头舔了舔唇齿,努力把那股腥甜噎下去,他苦笑看着她。
“对不起,顾倾尘。”
真相迟了这么多年。
他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一句无足轻重的“对不起”,顾倾尘只是冷冷一笑。
一条人命,他用一句对不起打发?
“我该说没关系吗?”她冷笑着问。
“不、不是。”
陆景淮眉眼垂着,有些苦涩,笑容也是惨淡的。
因为他的误会,她平白坐牢这么多年,他害她受了这么多苦,又怎么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弥补的?
“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他的声音有些泄气,“我只是想亲口跟你说句对不起。”
顾倾尘冷讽:“所以陆总撒谎自己要死了,就是为了把我骗来这里亲口跟我说句对不起?您的亲口道歉可真是尊贵呢,需要我跪着听吗?”
陆景淮哑口无声,半晌才动了动干涩的嗓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沉寂了半晌,俩人都没说话——又或者说,已经是无话可说了,陆景淮轻轻叹息一声:“你走吧。”
顾倾尘站起来。
“陆总这样的人,势必要活个千年万年的,我就不祝你早日康复了。”
陆景淮痛得脑子都不清楚了,直到她走出去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是祸害呢。
她怎么恨他骂他都是应该的,他认了。
姜秘书和医生一起走进去,无奈叹叹气,“都跟您说等您好点再叫少夫人来,您不听,非得给您自己添堵。”
那医生给陆景淮重新换了一袋药水,又不敢说多重的话,只是稍微劝道:“家属不知道病人的情况吗,怎么这么不关注病人的身体呢?”
接收到姜秘书警告的眼神,她赶紧闭了嘴。
等那医生出去了,姜秘书才小心翼翼问道:“陆总,接下来您是怎么打算的?”
陆景淮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姜秘书等了半天都没反应,正要出去时,才听到病床上的人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姜敏,我这些年是不是养了条蛇在身边?”
姜秘书低着头,如实说:
“从目前来看,大概是的,而且是一条很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