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婆婆走出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沈家食肆的门匾。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老婆婆的眼眶微红，眼里有一些特别的情绪波动。

    章婆婆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来自其他人的善意了。

    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胆怯。

    她的邻居担心自己会克他们，平时很少对自己说话，甚至眼神交流都没有过。

    而这沈家食肆从那个买她鱼的小姑娘，到店里的掌柜的，每个人对她都很热情，甚至他们都透出了一些善意，她从进门到出门，没有感受到一丝恶意。

    从新安街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章婆婆停在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面前，推开门走了进来。

    章婆婆的孙女李小雨看到奶奶回来了，开心地走到奶奶面前。

    她接过奶奶的鱼篓，发现鱼篓竟然是满的，有些伤心。

    以往她奶奶只要将鱼卖出去之后，她们就能吃饱饭，如今这鱼篓竟然还是满的，说明奶奶今天没有卖掉鱼，自己今天一天的饭也只能是吃鱼了。

    她放下鱼篓之后，收起伤心的表情，换上一开始开心地表情拉着章婆婆，“奶奶，你辛苦了，今天我来做饭吧。”

    说完就准备拿了鱼去厨房。

    章婆婆看着孙女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头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变得干枯发黄，瘦的身上没有一点儿肉。

    她就十分自责，当天她要是拦住孩子娘，孩子娘就不会死。

    如今自己一个老婆子，只能靠每天捕点儿鱼，赚点儿饭钱。

    当年要不是她的原因，一家人也不会来这新安县，儿子和儿媳也不会死，孙女也不会成为无父无母的人。

    她不是没想过就这样死了算了，可是一想到自己死了之后，孙女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哪怕自己被饿死，也要将孙女抚养长大。

    她想起刚刚拿到背篓的时候，那个姑娘的示意，她赶紧让孙女把鱼篓拿来。

    李小雨虽然很疑惑奶奶不赶紧把鱼篓拿到厨房，将鱼倒出来，反而想要看看鱼篓。

    但是还是听话地将鱼篓交给了奶奶。

    她看到奶奶将手伸进了鱼篓里，以为奶奶要将鱼给掏出来，她赶紧跑到厨房，端了一个盆出来。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有两个被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开心地走到奶奶跟前，“奶奶，你把鱼卖出去了啊，这是你买的馒头吗？”

    以往奶奶每次买到钱了，都会带她去买馒头吃。

    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买回来了，而且还买了两大包。

    章婆婆也很疑惑油纸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打开，里面是一个用竹子做成的方形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的盖儿打开。

    等她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后像是明白了沈草之前的行为，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扫了一下。

    李小雨看着奶奶面前的盒饭，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做梦之后，赶紧凑到奶奶跟前。

    使劲儿用鼻子闻了闻，好香啊。

    她看着里面的菜，好多肉啊，奶奶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肉啊，会不会很贵啊。

    章婆婆抬起袖子将眼眶里的泪水擦了擦，然后将饭盒推给李小雨，“乖孙女，饿坏了吧，来赶紧吃饭。”

    李小雨没有动作，她等着奶奶将另一个盒饭打开了一起吃。

    她不想自己吃好的，奶奶吃坏的，她要看看奶奶那一碗里面的饭，要是不好的话，她就和奶奶分着吃。

    章婆婆看着懂事乖巧的孙女，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另一个盒饭。

    这一个盒饭里菜和第一个不一样，但是也是有荤有素。

    李小雨感觉自己在做梦，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甚至没吃过炒菜。

    她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今天会买这么好的饭回来。

    难道……

    章婆婆看出孙女的担忧，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小雨啊，是奶奶没用，让你跟着奶奶受苦了。”

    小雨看着奶奶自责的样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然后抱住了奶奶，“奶奶，小雨并没有觉得受苦，只要和奶奶一辈子在一起，小雨就不觉得苦。”

    章婆婆低头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头，“乖孙女，奶奶永远也不离开你。”

    章婆婆用手将自己的眼泪抹了抹，“瞧瞧，是奶奶不是，乖孙女都饿了吧，我们吃饭吧。”

    李小雨一听要吃饭，赶紧又坐到了凳子上。

    她看着面前满满都是菜的盒饭，不敢一次性吃完。

    章婆婆也觉得这饭菜一顿就吃完有些浪费，她让小雨去厨房拿了一个碗。

    然后把家里剩下的两个窝窝头拿了出来。

    她将两个盒饭里的菜都扒拉出来一些，装了整整一碗，饭盒里还剩一半儿。

    她将这一碗菜端去厨房，锁进了柜子里。

    “吃吧，小雨，快赶紧吃。”

    李小雨第一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奶奶碗里。

    “奶奶，你吃肉。”

    章婆婆声音哽咽，“哎！小雨也吃。”

    她也给李小雨夹了一块儿肉。

    两人慢悠悠地吃了好久，才把这一顿比她俩过年吃得还好的饭吃完。

    吃完之后，李小雨都舍不得擦嘴上的油，用自己的舌头舔了好几遍。

    连饭盒里的油纸上的油也被李小雨用窝窝头沾着吃得一干二净。

    章婆婆心里盘算着，那个小姑娘估计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收，才将饭菜装进了鱼篓里。

    自己不能占小孩子的便宜，下次去卖鱼的时候，一定要把这饭的钱交给她。

    吃完饭之后，章婆婆带着李小雨去了自己平时下鱼笼的地方。

    那地方都是别人不去的地方，她们也只能去别人不去的地方，捞几条别人看不上的鱼。

    以前她们也去鱼多的地方，可是每次去都发现自己的鱼笼被人动过，有几次还被人剪了很大的洞。

    周围的人看着她们被剪烂的鱼笼都幸灾乐祸，两人知道是这些人干的。

    他们不想让她们来这儿捕鱼。

    从那以后，两人只能去没人的地方。

    所以，章婆婆的鱼并不是每一天都有的。

    今天章婆婆专门去了杀鸡那儿，花了一文钱买了些没人要的鸡肠子之类的。

    她想要每天都捕到大鱼，以后每一天都让孙女吃上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