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来来来!”刘科长还是那副客气的样子。
“科长,您有事吩咐?”周扬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明天,你回胸外一区帮着他们把今天那个病人一起处理一下!”刘科长说。
“这…”周扬有些不置可否,他有些不明白科长的意思。
“接管那个病人?”周扬知道中途接管这个病人并不是个明智之举,想到中午小蒋医生的反应,他就感觉不妙,于是他接着对刘科长说道:“这个病人是小蒋管的,我怕他不接受。”
刘科长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明天一早先下去,至于这事儿具体怎么办,等我考虑一下再说。”
“好的科长!”周扬只好先应下来。
周扬离开刘科长办公室,看了一下表,离下班还有几分钟,就出了行政楼,向胸外一区走去。
宋莹见周扬进来,挤眉弄眼正准备迎过来,幸好王老和吴臻铭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周扬松了口气,上去和两位主任打招呼。
王老:“小周,你怎么过来了?”
周扬:“主任,科长让我明天回科里处理今早这个病人的事儿,但又没说具体干什么。”
王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正好可以回来帮帮忙,最近事儿可不少!”
吴臻铭也点头道:“呵呵,想上手术了吧?”
周扬不好意思地笑。这时突然听到病房里喊:“医生!医生!”
王老、吴副主任和周扬正准备循声去看看,医生办公室的值班医护已经冲向病房,等三人赶到病房值班医护已经开始抢救病人,病人正是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位老年病人,病人已经昏迷,血压和心率正在直线下降,周扬一看就明白过来,病人已经快不行了。
众人经过一番抢救,老人家的生命体征终于上升稳定了一些,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的各种警报声也已经明显平缓了下来。
王老问周扬:“小周,这个病人你怎么看?”
周扬这时也顾不得顾忌很多了,直接问值班医生:“病人的ctA结果出来了吗?”
值班医生:“还没有!”
周扬:“快给影像科打电话,把图像先传过来!”
王老摆了摆手,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喂,张主任…”
很快病人的ctA图像资料就出现在医生办公室的电脑上,吴副很快联系了张军,“张主任,你怎么回事?38号病人的结果你们就没有追一追吗?”
张军听到38号病人,心中也是一凛,随即暗暗把蒋正义骂了一万遍,估计这会儿小蒋的耳朵也是烫得发红。张军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只好一个劲地认错,并立即从手术室里匆匆忙忙赶到科室。
张军回到科里,小蒋也到了,因为病人主管医生是小蒋,虽然下午调休,他过来也是义不容辞的。
吴副见张军、蒋正义两人进来,已经顾不得体面,破口大骂到:“你们就是这样管病人的吗?早上半道下台,下午你们就扔这儿不管了?该追回的结果还没追回,让我们给你们擦屁股是不是?”
这次张军被骂得有些下不来台,偷偷看了一眼吴副和旁边的王老,见王老也是一副阴沉着脸的样子,也不好再做什么解释。反正这会儿解释就狡辩,说多了也没用,心里再次暗骂这小蒋医生太不靠谱了。
小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差点“是影像科效率太低,关我什么事儿”之类的话也是到了嘴边,迫于两位主任的威严没说说出来而已。但此时,他最不爽的是周扬也在一旁,他心里也在反复咒骂这周扬:“怎么哪儿都有你!你这个丧门星!”
吴副见张军、蒋正义不说话,自然也是看出一些门道,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解决眼前的事,38床病人必须立即请心外会诊,急诊做动脉重建手术是跑不了了,就没好气地对张军说:“你和心外一起,还是…”
张军看了一眼吴副,又把视线转向王老,明显吴副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但此时,说实话,这样的手术张军还真做不了主,只能向王老投去求助的眼神。
王老今天看起来有些疲惫,看到张军投来的眼神,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联系一下心外,尽快安排手术吧!”说完王老转身走向办公室。
王老刚走出两步,回过头又对吴副扔出一句话:“你和小周也去看看吧,病人明天上午交过班后,小周接过去!”
王老看到吴副点头后,视线又在周扬和蒋正义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才一脸沧桑,轻飘飘地从众人身边离去。
手术进行的并不顺利,病人年龄大,胸腔镜肺大疱钳夹术后,主动脉夹层Stanford A型,病人的心肺功能都很差,维持生命的各项指标极其不稳定,麻醉科、心外科的医护对吴副和张军下班后临时加塞的行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周阳在这台手术只是个打酱油的,虽然没怎么插得上手,但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蒋正义的心思则根本不在手术台上,他对周扬更加恨得牙痒痒,反正也轮不到他上台,在手术做起了甩手掌柜。
手术进行到凌晨3点左右才结束,周扬看见小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本想把好事做到底,但张军非要拉着他去吃宵夜。
张军:“老周,走,今晚兄弟请你吃个宵夜!”
蒋正义听闻张军的话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今晚自己还毕竟是病人的主管医生,也无可奈何,只好一脸郁闷地去善后。
张军:“小蒋,你就辛苦一下哈,待会儿给你带东西!”科里也有值班的二、三线,张军自然是不用再待在科里了,但留下来的小蒋工作可不一定轻松,这样的病人,术后随时可能出现种种术后并发症。
“呃,张主任,不用客气!”小蒋对自己的上级医生还算恭敬。
张军带着周扬再次来到上次那家酒店,酒店居然没有打烊,但他们也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楼,而是径直穿过大厅,在一道幽暗的回廊后面进了一处貌似酒吧,但却优雅僻静的音乐餐吧。
这音乐餐吧的确颇有格调,舒缓而悠扬的乐曲轻声飘荡,给人一种余音绕梁的感觉。餐吧的布局也不全是室内统一有序的布置,而是错落有致,有一种轩榭廊坊尽在其中的感觉,当然这些不可能全是真的,只是因为里头绿荫遮蔽,溪流环绕,灯光点缀,屏风栏栅,隔断装潢营造出来的效果罢了。
餐吧远处或明或暗处,竟还能欣赏到临街的夜景,却并不嘈杂,也无纷扰。张军把周扬引到一处能够看见餐吧全貌的绝佳位置后,又非常熟练地和服务员点着各种菜肴、饮品。
“哎,老周,喝点?”张军对周扬说。
“呃,不了,太晚了!”周扬依然保持着大多数外科医生的习惯,能不饮酒绝不饮酒。
“那行,那我就自己来点啤酒吧!”说着张军又对服务员交代了几句。
“哎,你明天要回科里?”张军点完单后,突然回头盯着周扬问道。
“嗯,科长说让我回科里处理一下今天这个病人。”周阳看到张军盯着自己,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
“处理今天这个病人?”张军睁大眼睛问道。
“嗯。”周阳语气依然平淡。
“管病人?不可能吧!处理事情?家属已经不闹了呀!”张军似在问周扬,又似自言自语道。
周扬没说话,他也不知道。
“其实说句真的啊周扬,搞医的就得纯粹,要么纯粹搞医,只管做手术,只管收病人!要么你就纯粹搞行政,纯粹搞管理,什么手术,什么病人你一概不要去瞎掺和!尤其是在管理和收病人之间摇摆不定,最容易最后什么事也成就不了!”
周扬没有立即附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军自顾自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半扎啤酒,一改往日的潇洒自如,有些邋遢地用手背抹去嘴边的酒沫子,继续说道:“我算是想清楚了,过段时间我准备辞职了,我准备到圣康去干了!”
周扬听到圣康两字心里一惊,圣康可是市里最负盛名的民营医院啊,也是业内有名的提款小能手。想当年,张军他们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很多关系好的带教老师还经常领着他们去那儿打点零工,收点小费。其实他们对这样的民营医院是非常鄙视的,觉得它们就是以经济为导向,甚至达到了嗤之以鼻的程度。
其实很多医学生,在中小学阶段就是学校的佼佼者,到了大学,因为学习任务依然比较繁重,很多人依然保持着比较固定单一的圈子,思想和价值观也依然延续着学生时代的书卷气和书生意气,对社会、对物质的看法与追求自然比同龄、同时代的人要低欲得多。
所有周扬听到张军有这样的想法,吃惊是肯定的,更何况张军还是市级医院在编在籍的副高级主任医师,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职业的天花板级存在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吃喝得也差不多,见各自都有些心事,又都带了些倦意,就各自散去。
因为酒店和餐吧离周扬住的小区并不远,周扬决定走回去,东海市的天气雨季刚过,空气里少了一些粘人的湿气,加上时间又是后半夜,又多了一份清新畅快的凉爽。
周扬很愿意在这样的夜,甩开膀子走一走,但他的脑子里也不断回绕着张军的话:“搞医的就得纯粹,要么纯粹搞医,要么纯粹搞行政!”“我算是想清楚了,过段时间我准备辞职了,我准备到圣康去干了!”
周扬也很想从自己内心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现在,周扬发现自己的内心开始有些被动摇了,这要是在以前,肯定是一句鉴定而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要搞医!我要做手术!”
反复思量了几次后,周扬还是笑着对自己说:“要我选择,还是会选择搞医吧!”
周扬还在心里捣鼓着这问题,突然前面梧桐树下闪出一个黑影,“咣当”一下,一记酒瓶子已经落在头顶上,周扬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汩汩流出。
“你这个斯文败类!你这个臭流氓!说,你把我老婆孩子藏哪儿了?”周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右手下意识地去堵住头顶汩汩流出的暖流,一股鲜血已经顺着指尖流到胳膊肘,周扬这才意识到被人暗算了,吓一跳,头顶也马上感到阵阵沉闷的剧痛。借助着树影里透过来的微光,周扬看到一个穿着邋遢,身形瘦削,还带着一副因长期生活不节制造就病态模样的男人,流里流气地站在自己眼前。
周扬正要问询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己又一次眼前一片黑暗,“噗通”一声倒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周扬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远处喊:“小周周,醒醒啊!小周周快醒醒啊!”
周扬不确定这人的声音到底来自哪儿,头顶的剧痛再次把他拉回了现实,周扬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附近。
“别找了,你暂时看不到我,我是渣猫!炸毛!渣猫!”声音忽近忽远,飘忽不定,吐字或轻或重,令人费解。周扬一下子感觉整个世界都有些不真实起来,连忙摸摸头顶的伤,血污连着头发结了一个大疤,像草地上扒一块干瘪的不堪之物。
“别猜了,我在你身上,你暂时看不见我!我是炸毛!”
“渣猫?”周扬狐疑地往自己身上搜索,双手也不住地在身上拍打、摸索。
“对!就是炸毛!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炸毛!”黑暗中又传来不明真相的声音。
“渣猫?渣猫…”周扬尽力用沉得跟定了个大磨盘似的脑袋思索着,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非常不真实的事实,有东西分明又在自己身上窜来窜去,甚至他能明显感觉到它那猫一样的迅捷的动作和微乎其微的体重。
“渣猫?炸毛!渣猫!呵呵,渣猫,你能说话,你居然能说话!我能听到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