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像一个腼腆的小孩。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你是因为江局长点兵点将点了你是吧？”

    周扬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脸上腼腆的笑容越发有些难以自持。

    “小周啊，你是不是有压力了，有顾虑了？”石院长的一双眼睛突然像一把利刃，直击周扬的内心深处，仿佛要把周扬所思所想一一肢解剖出。

    周扬的笑容突然僵在那儿，他哪儿领教过石院长这惊人一睹，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慌乱之中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眼睁睁看着石院长直发愣。

    “不要有什么压力，更不能有什么顾虑，尤其是关于污水处理厂，你更加应该坚定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因为你跟别人不同，你的路还很长，你是从临床一线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会有很多人看着你！”石院长的目光从周扬脸上移开，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每个人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在仕途上走多远，这就是搞行政的和医生的区别，医生只要你肯钻研、做到心无旁骛，再加上一点点天赋，就可以走得很远。但行政不行，所以一开始我并不是很赞同你走行政，但是现在既然你已经一只脚踏进行政这个行列，你就一定要记住，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无论成败，无论你能走多远，你都要有一种使命感，有了这种使命感，你就是一个成功的行政管理从业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官！你就成了一名合格的官！”

    周扬从没听石院长说过这么多的话，心里有些好奇，还有些感动，自己也不约而同地和石院长并排站在一起，望向窗外。

    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坚持，为什么会隐忍，原来他自己也隐隐有着一种使命感。

    周扬走出石院长办公室时，已经听到楼道那头嘈杂的脚步声，周扬没有回头，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周扬刚转进自己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看到詹副院长等人簇拥着一个人朝从楼道那头走来，人群中似乎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但周扬没再细看，而是迅速回到办公室。非必要，周扬实在不喜欢在领导面前抛头露面，更何况是那位周扬向来就不太感冒的江远昌，江副局长。

    一下午，周扬都有些心神不宁的，他在反复思量和排解思量时的玩世不恭之中来回切换，但是直到下班，都没有人再通知他是否要过去会议室或领导接待室。

    周扬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经下班十五分钟了，各个办公室不时有一两个人走出来，但唯独没见院办的人离开。周扬只好硬着头皮向院办大办公室走去，他准备去问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下班。

    周扬刚踏进院办大办公室，院办的小李就冲周扬招手说道：“哎呀！周主任，你到哪儿去了，江局长、院长、副院长都等你半天了，要找你问话，你还不赶快过去医院小会议室！”

    医院小会议室就在楼道另一头，离另一位副院长办公室不远的地方，只是那位副院长平时为人很低调，除了一些重要的会议，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周扬也很少见得到他，也很少到他办公室那边去。

    周扬听小李说领导们都在等他，心里也是一阵狐疑，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脚下又快了几步，迅速向小会议室走去。

    到了小会议室门口，见门是关着的，他又开始犹豫起来，到底是敲门还是不敲门，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正当周扬在门口迟疑不前时，门却突然开了，第一个出来的居然是江远昌。

    “嗨！你们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周扬，听说你又捅娄子了！你可真行啊！你真能干啊！”

    “年轻人，年轻人！江局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啊！这小子……缺－根－弦！”詹副院长贴着江副局长耳朵小声说道。

    “江局长，我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请您多批评！”周扬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昂首挺胸站在江副局长面前，双眼直视着他说道。

    江副局长被周扬突然这么一句话，噎得不轻，正要发飙，见周扬近在咫尺，并没有一丝胆怯之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压住火儿，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年轻人啊！不错，不错！有股子冲劲儿啊，有股子冲劲儿！好，好，很好！哈哈哈！”

    说着立马抽身从周扬眼前离开，簇拥的人群也迅速跟上他，一路拥护着走了。但此时，大家走路的步子明显比先前快了很多，甚至跟在最后面的几个人都不得不小跑起来。

    周扬像一颗石头一样矗立在原地，人群从他左右两边穿梭而出，像山间流水一般擦肩而过。

    周扬突然体会到一种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人在面对切身利益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冷酷与无情。周扬瞬间有了一种苍凉感，那种苍凉来自现实世界的真实面孔。他打了个冷战，身子随着浑身上下冷飕飕，冰冰凉席卷而来的寒意，迅速抽动了一下，心如刀割，寒气逼人，让他突然萌生一种要与现实世界决裂的悲壮。但这阵苍凉很快一过，周扬又转念想了一下，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只是直面苍凉呢，心底的希望之花又开始绽放起来。

    是啊，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止步不前，就算大地一片苍茫，心中总有那么一些星星点点，希望的火种。就比如对于周扬来说，心心念念的女儿父母，甚至还有靓靓、欧婧……包括背叛他，离他而去的苏米，他们都曾给过他生活的希望。虽然，以前他不曾明白和察觉这点，但此时越是周身席卷着苍凉和寒意，周扬越能强烈的感受到他们带给自己的温暖。

    周扬深深吸了一口气，瞬间身上也莫名地轻松起来，他晃晃脑袋，脸上挂起一道弧，向前迈开步子走了起来，越走脚步越轻盈。

    “周扬，这样就很好嘛！”周扬听到他身后传来一串浑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