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饶是以刘建锋的素养，也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原先组织好的语言涌到嘴边，变成一句：

    “你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这里没问题，就是随便问问。”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下次问问题不要说这么快，很让人害怕。你们国际刑警享受税务减免的政策，总部下发的工资都是实打实的，包括五险一金也是每月按时给你们缴纳，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五险一金？我很难想象给国际刑警交退休金和医保的意义，会不会有点太逆天了。”王闽忍不住吐槽道：“话说，真的有国际刑警能活到领退休金的时候吗？”

    “暂时还没有，就当是个好彩头，一句祝福。”刘建锋在电话一头说道。

    “妈的，这b驭鬼者还得干四十年才能退休！”王闽骂道。

    “看来你确实没有仔细看咱们上次签的合同，正常驭鬼者退休的年龄是八十岁，也就是，嗯……正常来说，你还得干六十年。”

    “合同里有这一条？那你上次怎么没说！”

    刘建锋振振有词地说道：“当时你一脸衰样，巴不得第二天就去了，这时候我再告诉你要干六十年退休，是不是有点过于幽默了。”

    “这tm分明就是卖身契！靠，难怪你们总部招不到人，这是抓到一个就往死里用啊！”

    “是我们。”刘建锋纠正道：“其实，上次的合同里还有一条，除非出现重大过失，如果你干完六十年，觉得还想继续干下去，随时可以选择延迟退休，干到死都没问题。”

    王闽冷笑一声：“合同写得很好，跟放屁一样，谁脑袋瓦特了还延迟退休。”

    “这是有实际需求的，目前总部的纪录保持者是秦老，干到一百岁，远超第二名。”

    “卷，都可以卷！”

    “虽然不知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是如果你有资金上的困难，随时可以向分部汇报，只要理由正当，分部都可以给你报销。”刘建锋想了想，“更不用说，大福市分部这两天收到一笔上亿刀的捐助，资金非常充裕。”

    “这些家伙的动作还挺快。”王闽哼一声。

    “这只是第一笔，由于现金流过大，后面还有两笔援助基金，暂时还没拨过来，听说不比第一笔小。看来你待在西南市早有预谋啊，大福市跟着你享福了。”

    “有预谋个屁。这福气是拿一座地狱换的，我多看一眼都嫌折寿。我让分部申请的安全区，总部批下来了没有？”

    “没有，被总部驳回了。”

    “总部这是打算不当人了？”王闽隐隐有怒气上涌。

    “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总部早期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如今有最重要的三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你的申请根本没有通过的可能。”

    “第一，为了完全封锁西南市大部分地区，总部预留了一部分缓冲地带，已经涉及多个市的地缘边界，你如今还要预留一块隔离区，牵扯到的几个市之间的协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杜立平那东西已经死了，就往他的大贵市那里扩。”王闽摸了摸光头，有些烦躁地说道。

    “你要弄明白，杜立平是杜立平，大贵市是大贵市，你扩张就必然会跟那里的居民区接壤，不是只有西南市才要活。”

    刘建锋不急不躁，继续说道：

    “西南市已经毁了，原西南市的居民如今和流民没什么两样，无居所、无物资、无户籍，就算挤出一块地来，你要怎么安置他们？”

    王闽冷笑道：“不要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后勤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总部那么大，怎么，还缺救济西南市这点物资？”

    “总部是不缺，如果只要物资就能解决西南市的问题，总部会很乐意划出一块避难所。”

    刘建锋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要怎么分辨进入避难所的是人？”

    “哈？是人是怪物我还分不清吗？”王闽有些不满地说道。

    “很好，西南市原本有二百万居民，按80%的伤亡率来算，还有四十万人。其中有身体畸变，但神志正常的；有身体正常，但神志混乱的；有暂时身体正常，但是在逐渐畸变的，等等……具体情况可能还会更加复杂，你要如何分辨？”

    王闽眉头拧成一团，过了有一会儿，才说道：“或许可以先大致分类，等情况缓和了，再多派些人一一甄别。”

    “甄别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你们就指望我一个人吗？”

    “情况只会更糟，外面的社会圈子不会接纳他们的，或许那是更加痛苦的开始。”刘建锋说道：

    “第三个问题，你如何确保这些人在隔离区不会被鬼嗣影响？”

    “鬼嗣影响的范围不是固定的吗？”

    刘建锋叹了口气：“当然不是。看来，我前两天寄给你的那些材料，里面有些内容过于专业，你应该是没有看懂。在鬼嗣事件爆发早期，有许多调查员就已经潜入了西南市，并且传回了一些珍贵数据。”

    “像袁敦明之前使用的身份，唐显林，就是已经失踪的调查员中的一位。”

    “总部曾经根据数据中畸变人数的分布，大致确定了鬼嗣辐射区域，范围大致是固定的，但是爆发强度和移动方向没有任何规律，给周围的其他城市带来了不少麻烦。”

    “王闽，总部无法确保划出的安全区不会被鬼嗣影响，甚至，总部无法确保西南市周围城市的安全。安排六位驭鬼者用鬼域封锁西南市，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让人以为外界已经受到了保护。没有人知道鬼嗣的本体在哪，鬼嗣只是待在西南市，而不是全国环游，已经让总部天天烧高香了。”

    “不解决鬼嗣，再多的方案都只是暂时的委曲求全罢了。”

    王闽沉默良久：“所以我们应该选择什么都不做？”

    “是的，维持原状是最好的办法，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闽笑了：“也对，总部早就这么做了。”

    是的，早就这么做了。

    没人找到那只厉鬼的行踪。

    西南市在濒死挣扎，所有人都只是注视着它。

    和里面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