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孩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育婴堂内。
柳宏神情一变,忽然面色严肃。
柳大山一双眸子看向柳宏,眼底透着一抹不解。
“何事?”
柳大山下意识问道。
“孩儿听闻,活阎王似乎极为擅长算学一道,他会不会看出这账本中的端倪?”
一语落下,柳大山的脸色骤变。
“活阎王擅算学一道?”
柳宏一愣,随即道:“父亲大人,这您不知道?”
“那大楚使团朝我大乾发难之时,据传大楚算学思正算无道,号称大楚算学第一人,算遍天下无敌手,曾被活阎王气的当场吐血!”
“什么?”
柳大山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愕然。
大楚算学第一人,曾被活阎王气的当场吐血?
啪!
柳大山气的直接一巴掌打在柳宏的脸上。
他满脸阴沉的道,“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既知道,为何不早说?”
柳宏捂着脸,一脸委屈。
“父亲大人,你也没问啊!”
啪!
柳大山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还敢犟嘴?”
柳宏左右两张脸全都被扇的通红,火辣辣的疼,但却不敢出声。
柳大山脸上原本的得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妙。
但多年的经历,见过了诸多大风大浪,令柳大山深吸一口气,重新镇定下来。
“不慌,老夫请来的翟大师,乃是整个睢阳郡,公认高手高手高高手的算学高手。”
“那活阎王也不一定能看出破绽。”
柳大山自顾自的开口。
这话像极有信心,又像安慰自己。
“来人,传翟大师!”
“老夫找他有事!”
柳大山要好好问问翟大师,他所做的假账,有没有信心被活阎王看出来。
这可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他理应有绝对的自信,纵是面对活阎王,也有绝对的信心镇压!
“是!”
手下心腹应了一声,随后离开。
但很快。
这名手下便跑了上来,面露惊慌。
柳大山一看手下这表情,便意识到不妙。
但他还是出声问道,“翟大师人呢?”
手下连忙的道,“家主,翟大师一听活阎王要走了账本,几乎是活阎王前脚出府,他后脚就出了家门!”
“据城门的人回禀,翟大师现在已经出了城,不知所踪。”
即便有心理准备,柳大山听闻这话,还是脸色骤然一黑,纵有极高的城府,还是忍不住骂出声来。
“尔母婢的!”
“老夫给他最好的待遇,供他吃喝玩乐,他竟关键时候跑了!”
柳宏更是浑身如遭重击。
强如翟大师,竟只是听到活阎王之名,便一溜烟跑了,这背后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是跑的真快啊!
这一点,柳大山自然也清楚。
他拨动着手上的念珠,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盯着大堂外,一双诡诈的眸子渐渐变的凝重。
“这下事情麻烦了。”
“来人,将消息……”
柳大山下了令,很快手下心腹离开了育婴堂。
“……”
城外。
一人正在狂奔。
甚至为了速度,在这秋风中,都一把扔去了背着的行囊,只为减轻战马的负担。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多停留一会儿。
此人,赫然是翟大师。
他乃整个睢阳郡,堪称本事第一的假账高手,寻常人压根看不出问题。
当柳大山找到他,将他好吃好喝供着,要他做假账,还是有关于育婴堂领养的孩子时。
那时,他便猜到了一些。
但这东西,只要柳大山开了口,他就没法拒绝。
否则,那迎来的必定是灭口!
之后,双方就保持着一定的默契,他不问,柳大山也不说,但他心里就跟明镜一般。
良心?
这东西值几个钱?
相反,他若敢报官,柳大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并且,这睢阳城内报官真的有用吗?
这些年,可有不少流民报了官!
但柳大山不动如山,流民被打出府衙的倒有不少!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直到他听闻,活阎王来了育婴堂,要走了账本。
令大楚思正算无道吐血,鸡兔同笼问题,挥手可破的人,还搞出了植树问题,这令他钻研数月,却毫无思绪的人。
他清楚,账本一定会被看出端倪。
更何况,他翟大林自认不是好人,但也并非绝对的坏人,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他有点良心,但不多。
因此这账本,他很隐晦的动了一点手脚,一般人看不出来,但落在高手眼中,一定会被看出来。
“老子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是毫无人性的畜生……”
他一阵喃喃自语,狠狠淬了一口!
“……”
睢阳城。
郡守府。
大堂内,伴随着高阳这一番话,骤然陷入了安静之中。
上官婉儿盯着高阳,呢喃一声,“柳大山可以欺骗,但算学不会骗人?”
“高阳,你的意思是这账本,能勘破育婴堂的真假?”
高阳点头,一双目光极为深邃。
他想到了那个递给他一颗糖,自称“幸运儿”的安安,接着缓缓的道。
“天底下什么都能骗人,生活可以骗人,妻子可以骗人,但唯独算学不会。”
“算学一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否则纵然逼死自己,那还是不会,数字永远不会骗人。”
“这些孩子不可能既送到了好人家,又送到了别的地方,这柳大山并不是破罐子破摔,那也经不起查,流民孩子有姓名,所以上面很多信息都是杜撰,顶替,也会有真的送去领养的,但既然是假,一定就会有破绽!”
“是真是假,本官一看便知!”
高阳说完,直接打开了手中的账本,翻阅了起来。
事实上,他在马车的时候,便想拿起一看,如此心中便能知晓育婴堂真假。
只是,他在犹豫。
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那就必须要做出选择,因为有些真相注定是残忍的。
育婴堂的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些孩子是真心尊重柳大山,这一点演不出来。
那柳大山一定是对他们极好。
这若是真,自然皆大欢喜。
但这若是演出来的,十年如一日孩子来了又送走,却始终如一,无一例外,时刻编织着一个谎言,以应对有可能的突发调查,这件事就会变的十分可怕。
这么小心遮掩,理由也无懈可击的秘密,其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真相?
流民不远跋涉几百里,前去长安城状告育婴堂,却在西厂的监察之下,诡异的失踪了。
换而言之,育婴堂若真有问题,那这件事涉及到的就不止是睢阳郡,长安也有权势滔天的人,在守护着这个秘密!
因此,这册账本他不愿翻。
瓦罐坟的事,睢阳问政,这说白了,不过是降维打击!
他乃女帝钦点的钦差大人,当朝六部尚书之一,定国公之孙,女帝身边第一重臣,杀几个罪证确凿的县令,乃至郡丞,这算什么事?
并且,他还以清水县令李文正,给自己制造了发难理由,他也得了民心。
可育婴堂这事,截然不同,这远远比想象的棘手。
高阳目光看过去,一个个名字,因何送入育婴堂,时间几何,全都映入他的眼中。
高阳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纵然是一向单纯的绿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她也小心的盯着高阳,等着高阳的声音。
最后,在上官婉儿等一众人的目光下,高阳缓缓合上了账本,深吸了一口气。
他朝众人开口道,“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育婴堂有大问题,先前的这一切,柳大山全是演给我们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