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欧阳毅和两个卫兵帮忙,江婉一家子很快在心园安顿下来。
隔天早上,江婉和佟老先生办理过户手续,领了一本崭新的房本。
虽都是个人书写,字迹歪歪斜斜,但上方的红印章却是真真实实有法律效应。
陆子豪向来豪横,接过房本后,便将剩下的七万块抱给老先生。
“您当场点一点,数目确定无误后,便银货两讫。”
佟老先生微窘,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四周。
“这……在这儿恐怕不方便。”
江婉也觉得不妥当,问:“老先生,不如咱们重新找个隐蔽的地方?对了,你应该要把钱存在银行吧?这样会安全许多。”
即便住在集体宿舍,四周皆是熟稔的人。
但老先生卖掉心园的事早已传开,不难猜出他身边近日带有巨款。
万一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老先生恐怕会有危险!
佟老先生不住点头,低声:“钱多,我不敢大意。昨天下午已经将那两万块存进账户。银行离得远,天色不早了,我打算明天再去存。”
江婉闻言暗觉不妥。
陆子豪示意不远处的吉普车,提议:“要不,我送你去附近的银行吧?数目有些大,让银行工作人员帮你点清存起来,也犯不着自己数。”
佟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陆子豪答:“油门一踩,很快就能到。”
江婉温声:“您别客气,我们送您一程吧。”
佟老先生感谢连连,抱着沉甸甸的袋子上了车。
将钱存起来后,天色已经有些暗。
江婉提议送老先生一程,省得他老人家步行回去太晚。
陆子豪绕着方向盘,道:“没问题!顺道去告诉姐一声,让她明天搬过来,傍晚就可以跟咱们一块儿过节了。”
“明天我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江婉笑道:“大伙儿热热闹闹过节,一并给咱新家暖暖房。”
陆子豪解释:“云川他说也要过来凑热闹。家里长辈都会回去陪老爷子过节,他怕被人念一耳朵,麻利开溜。”
“好啊!”江婉丝毫不介意:“人越多越热闹!放心,我备下的东西可多来着——足够吃!”
陆子豪歉意温声:“我和云川都不会下厨,只能给你打下手。你也别做太多,累着可不好。要不,我明天去买一只烤鸭,再买些现成的月饼,这样你也不用准备太多。”
“不用不用。”江婉笑答:“肉已经定好了,够吃。你和云川来给我打下手就行。”
陆子豪做了一个潇洒动作:“遵命!”
坐在后座的佟老先生瞧得真切,又听得真切,不仅暗暗羡慕。
别家过节是热闹非凡,他则不一样。不管是过年过节,还是平时日子,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平时习惯了尚可,当看到过年过节别人家笑声晏晏,自家却冷冷清清,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中秋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团圆日,可怜他又得孤零零一个人过了。
“小陆啊,听欧阳少将说,你以前也曾留学海外——是吗?”
陆子豪安稳开着车,答:“是啊!我学的是艺术专业。”
佟老先生有些不明所以:“按理说,国外经济比国内发达,你既已经能走出去……怎么会想着回来?艺术专业在国内就业也不乐观。幸好重新恢复高考了,未来机会应该会多一些。”
说句不好听的,国内许多人仍没法脱盲,能欣赏所谓“艺术”的人实在不多!
陆子豪似乎被问习惯了,脱口答:“读艺术不一定就只能从事艺术工作。我姐比我早出国,她毕业后也回国内发展。我爸跟我们说过,不是送我们出国读书,就是让我们在国外安家立业。读完就回来,家里再差,也比国外强。”
佟老先生听得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家里再差……也比国外强?”
陆子豪“嗯”一声,解释:“我们是黄皮肤黑头发,跟人家碧眼金发不一样,没必要跟人家挤一块。根在哪儿,就该回到哪儿。我爸只让我们去学习人家的先进技术文化,不是让我们去崇洋媚外。他说,永远不能背叛我们的根和民族,这是做人的最基本底线。”
“哦……哦。”佟老先生大为震撼:“你父亲应该颇有眼界。”
陆子豪只是笑笑,没想说太多。
佟老先生却似乎感触到了,低声:“我儿子他自小受西欧教育,瞧不起传统文化,对国内很多事情都有抵触情绪。娶的儿媳妇也是外国佬,生的几个孩子连一句国语都不会说不会听。”
陆子豪没觉得多意外,道:“我不行!我对碧眼金发的妹子不感兴趣。我爸交待过,我姐的情况特殊,她找什么对象都随她,找不找也随她。但我不行,我只能回国娶——娶我媳妇。”
江婉低低笑了,不置可否,只给了他一记“嘲笑”眼神。
好可怜哦!
堂堂留学大才子,却只能服从家里的包办婚姻。
陆子豪宠溺悄悄睨她一眼,眼底尽是笑意和傲娇。
怎么了?
我就喜欢包办的婚姻,不行啊?
江婉偷笑,回他一记白眼。
行行行,你喜欢就行。
佟老先生颇为羡慕,道:“你肯定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唯有孝顺的孩子,才懂得体谅父母,遵从父母的安排。”
“那不一定。”陆子豪解释:“父母的话不一定就全对!我是看碟子下菜,不对的我可不听。”
佟老先生被他逗乐了,很高兴笑了笑。
“可惜啊!我没你如此听话的儿子……话说回来,主要是我没你父亲那般格局远大,目光长远。”
说到此,他感慨继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古人诚不欺我也。”
江婉听出他话语中的无奈和惆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老先生,保重身体,余生还很长。”
佟老先生红了眼眶,低声:“……长不了了。身体只能靠自己保重,靠不了儿子。实不相瞒,我儿子只所以还肯将我接去身边,图的是国内还有一些值钱的房产。可我……并不想去。落叶归根,我不想连死都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陆子豪疑惑问:“您儿子不是要来接您了吗?也不用太悲观,儿子孙子承欢膝下,也是一种幸福。”
“呵呵!”老先生苦笑:“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的人,怎么可能待我好?我之前一直没法释怀,对他仍抱有一点点期盼。直到听小陆你这般说……我才发觉到底是我没将他教好,导致一步错,步步错,自此再也回不了头。”
陆子豪:“……”
不是吧?他好像没说什么呀!
只是讲他自家陈谷子烂皮的旧事,还能“刺激”了他老人家?
老先生幽幽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看透了,也不怨他了,只能怪自己。”
有果必有因。
怨不得孩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可恨时光不能逆流,唯有悔意深深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