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花娘始终没有表态,答应还是不答应,她一直没有给个准话。
在这之前,冷花娘先提出了一个条件。
听单四娘前前后后介绍完了,冷花娘又说:“他本来有过一次机会,三年前,他在洞房花烛夜,不告而别。我不想答应他。”
这话一出,单四娘和六娘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单四娘在心里微微叹口气,没想到多年之后她再次复出,竟会遭到如此彻底而迅速的惨败。
张择端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纠结,早就悄悄躲到了院子外,趴在墙上偷听。
听到这话,他的心瞬间冰冻了。
清风悠悠,院内也好似静止了。
许久,英哥儿似乎都能听到张择端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冷花娘又说:“我曾经恨死了这个人,我曾经发誓要杀了他,我每天夜里都会念起这个人的名字,每念一遍,对他的恨便多一分。直到后来,他又出现了,可我还是恨他,我要让他把亏欠我的一切都还回来,所以,我会答应他的。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张择端在墙外偷听着,他的眼眶竟然跟着红了起来。
冷花娘最后说出了她的条件:“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答应他,不过要他也等我三年。”
“三年?”单四娘疑惑道。
“对,必须要等我三年,他愿意等,我便答应。”
冷花娘的要求倒是也不能算过分,不过单四娘从业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例,当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等!我愿意等!”
这时传来了张择端的声音。
他直接冲进了院子里,站在了冷花娘的面前。
四目相对,冷花娘的目光也丝毫没有躲闪,她说出了心里的恨,说出了心里的惦念,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张择端的一个答复。
看这幅情形,单四娘和苒六娘两人都插不上话了。阮玉儿尤为机灵,立刻带着她俩去了堂屋歇息。
“你只说愿意等,可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想让你等?”冷花娘又问道。
“你想出气?”张择端说道。
“是,也不全是。”
“那你是想验我的诚心?”
“对,也不全对。”
“我要去宫廷画院,三年。”冷花娘叹道。
张择端愣住了。
“方才来的人,是官家?”张择端问。
冷花娘没有回答,但是默认了。
张择端一下子全明白了。
显然,官家并没有抛下对绣娘的惦念。
至于今天,官家对绣娘提出了要求,邀请她去宫廷画院做画师。
官家的话,不是圣旨,可这话的权威却可以遮天蔽日。
冷花娘最后争取了一个期限,三年。
“我会去画院,刺绣绘画,可三年之后,我便要回来。汴梁很大,芸芸众生,我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娘子,没有盼着名噪京城,也没有想着青史留名。冷花娘心中早有所属,我的年纪不小了,心中所愿,不过是一日三餐,过上安安稳稳的百姓家生活。”冷花娘这样告诉官家。
官家同意了。
张择端又说:“恐怕他不仅仅是想请你去画院吧,他想要的不是什么画,不是什么绣,而是……”
说到这里,张择端又停住了。
话未说完,可冷花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官家想要的,是冷花娘。
“……你休要赌气。”冷花娘声音有些颤抖,她有些生气。
张择端也意识到了他的失态,又说:“是我不对,不论怎么样,我都会等你。不用说三年,十年,三十年,我都愿意等。”
这才像句正经话。
下定的仪式开始了,张择端回避了。
阮玉儿有心,对待师父的终身大事尤为认真,她特别准备了清水两瓶、活鱼五条、筷子一双,之后,放进了包三将担来的酒坛之中,按照习俗说,这叫作回鱼箸。
清水象征着纯净,活鱼有生育的寓意,而筷子则代表了成双成对,和谐圆满。
这几件东西,是汴梁人心里对于婚姻最朴实的期待。
张择端看到了酒坛里的鱼,鱼儿在酒瓶里活蹦乱跳,差点跳出来。他心里的阴霾又淡了,这下着实是高兴坏了
鱼啊水啊,从此之后两个人便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相依相伴去了。
单四娘操持完毕,又说:“你们两个现在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化繁为简,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趁着张择端尚未离开,阮玉儿又悄悄拉着他到了院外。
“你说的话太伤人的心了。你可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去画院?”阮玉儿埋怨道。
“难道不是……怎么回事?你有事情瞒我?”张择端一头雾水。
“官家知道师父倾心于你,他说张择端是戴罪之身,他欠画院的,画院的凶猛大火很多人都没有忘记,总要有人替他赎罪吧。”阮玉儿说道。
戴罪之身,这话在官家嘴里说出来太重了。
皇帝一句话,能够压死一朝宰相,更不要说他小小的张择端了。
张择端听了,心中又气又悔。
他气官家竟会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可是他又无可奈何,官家是万人之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阮玉儿又说:“师父没有办法,这才答应了官家。”
三年,张择端这才意识到,这三年对于绣娘来说,仿佛是发配的刑期。
他的心里咣当一震,这下是他又欠了冷花娘的了。
欠来欠去,他早就一辈子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