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府，晚餐进行时。

    气氛还算和睦，活泼的简芳怡好奇苏城是什么样的，叽叽喳喳不停地问明慧，明慧一一回答，还邀请她去苏城玩。

    简芳怡很高兴，求她母亲答应她寒假去苏城。

    “五叔经常去苏城，芳菲姐也去过了，我也要去。”

    简行樱哂笑一声没开口，简行昇的太太斜一眼明慧，夹枪带棒道：“你芳菲姐那次去苏城，是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你也要跟她一样吗？”

    明慧夹了一根菜，放嘴里细细咀嚼，垂着眉眼不说话，模样像极了受气小媳妇。

    简芳怡看了看明慧，再无措地看一眼简芳菲。中学生不了解大人世界，茫然地睁着大眼睛：“方菲姐……”

    简芳菲放下筷子，冷笑着说：“明慧姑姑的老公下葬那天，她发了好大的威。周夫人怪我们简家没教养，我一个小辈能说什么。”

    “五叔跟周家谈得好好的，我去了，明慧姑姑就让我难堪，回来后，父亲和爷爷都以为我办事不利，把事情搞砸了，我还冤枉呢。这事儿别问我，你问他们去吧。”

    简芳怡听得云里雾里，更迷茫了：“小姑姑的老公去世了吗？”

    她看明慧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好可怜，小姑姑这么年轻就做了寡妇，芳菲的老公虽然花了点，好歹还活着。

    “噗嗤……”明慧没忍住，笑了出来。

    老爷子和简行昇等人的脸色难看极了，简行樱压着唇角，压抑的声音含着愠怒：“简明慧，你笑什么！”

    明慧淡然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又压着纸巾擦桌子，缓缓道：“芳怡，我老公死了。但我对他，只有对他过早就去世的遗憾，没有失去丈夫的痛苦。”

    “因为我跟他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和友情。”她抬头对她笑了笑，“你一次都没见过他吧？”

    简芳怡意识到气氛变了，抿着嘴巴不敢说话，眼里露出惊恐忐忑。

    “我跟你差不多，我只见过他三次，最后一次是他的遗体。他死在外头，跟别的女人有了个孩子，你的妈咪，还有叔叔，外公……很多人，让我养他那个孩子，你觉得我应该养吗？”

    “砰！”有人重重拍了桌子。

    明慧看着那些变了脸色的人。

    简万德、简行昇、简行樱，简行章……包括他们身后的妻子儿女，媳妇女婿，娘家人，夫家人……

    这些人在明慧的眼里，结成的是一张庞大的利益网。有人在这张网里获取了权势，有人因为这张强大的网，享受荣华富贵，有人受着这张网的保护，天真无邪。

    哪怕只是跟这些人搭了一点点边界的司机，保姆，都受到了惠顾。

    而这张网，中心在港城，触及世界各个地方。其中有一根链，远远地伸到苏城。

    明慧，就是连接苏城的那一根利益链。

    简行昇面露怒色，但上位多年，年纪也摆在那儿，他已经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的是人替他训斥。

    他的长媳开口：“明慧姑姑，你非要来港城给爷爷过生日，其实真实目的，是想当着爷爷的面，要求他同意你离开周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虽然收了明慧的礼物，但比起他们到手的利益，那点小玩意又算得了什么。

    “明慧姑姑，我虽然叫你一声姑姑，但年纪比你大不少。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这件事……”

    “我没有这么说。”明慧打断她，目光清冷，坚定淡然。简行昇看过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慧看了长桌一圈子人，最后看向老爷子：“父亲，我在周家过得不好。”

    她直截了当，一点儿也没为自己遮掩。

    要什么脸面，他们从来就没给她脸面。不如让自己没脸，让他们知道，她不要脸是他们造成的。

    “他们怎么对你不好了。嫁到苏城，所有人都叫你一声小周太太。如果你只是嫁了个普通人，你会有这么高的地位，能穿上这一身奢侈品？”

    “你的母亲……”简行樱傲慢又讽刺地瞟一眼明晓菁，“为你逆天改命，让你生来就有简家的血脉。虽然是个私生女，可你也算是跨越阶层了。”

    那双冷傲刻薄的眼睛再度落到明慧的脸上，深刻地盯着她，“简家为你的将来考虑，让你嫁到苏城鼎鼎有名的周家，让你可以一辈子都做个贵妇。”

    “得到了好处说没有，那叫不知感恩！”

    明慧抿了抿唇，嘲弄地笑一声：“四姐，你被你的婆婆打过巴掌吗？在很多人面前，辱骂你，你会怎样？”

    简行樱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简家的人，谁敢碰一下。”

    她嫁的夫家是高官，受简家的资金支持，在夫家是皇后待遇，一辈子都没对谁低过头。她的子女也不会被人碰一根手指头。

    明慧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脸颊给她看：“我被打过。当时就肿得跟塞了个馒头一样。”

    “不信？你们问五哥，是不是？”

    众人看向简行章。

    简行章抿着薄唇，面色淡淡：“周夫人当时丧子悲痛，情绪难以控制。”

    明慧紧接着说：“他们还差点让周晔的情人埋进周家的墓园。如果不是五哥来了，这事儿就成了。”

    “这件事我们也听说过。这不是没成吗？周家还是继续要你做他们的儿媳妇，说明他们对你是满意的。”

    “对啊，那周晔五年不在身边，在他们面前敬孝的人，是你。你这不是熬过来了么，怎么还跑来爷爷面前说委屈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丝毫不觉得明慧那点委屈算什么。

    此刻的简府，已褪去和乐的假象，露出本来面目。

    明慧惨淡笑笑，垂下眼睑，右手抚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印痕：“是啊，靠着五哥，和肖神熬过来了。”

    她突然提到肖神，简行章投过来一瞥。

    明慧没看他，继续说着：“那五年，如果没有肖神照看着，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挺下来……”

    她的声调低下去，好像那是无尽的深渊，把人往下拽。

    这时，杨管家进来通报：“老爷，肖先生来了。”

    话音落下，肖神高大的身影出现。

    他穿着一身黑色手工西服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俊逸出尘的脸孔宛如神迹，周身凝着一层柔和的光芒，气质清冷，浅淡的眸子看过来，好像神只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