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夜抱着书本站起身，“这里是图书馆，你们大张旗鼓地来到这里找我的茬，不觉得扰民么？”

    程薇看了看周围传递过来的埋怨视线，她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枫浩弟弟，我们去趟医院吧。”程芷柔见程枫浩额头有血溢出，无可奈何地说道。

    程枫浩哇哇大哭，“大姐，二姐，呜呜呜，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薇和程芷柔异口同声：“不麻烦。”

    然而，她们目光却是恍恍惚惚地看向程夜离去的背影。

    在程夜眼里，她们就这么不值得他看一眼吗？

    程夜换了间自习室，两人学到中午时分，走出了图书馆，他打了辆去往口腔医院的车。

    途中，程夜发现姜眠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上午过来的时候，姜眠紧贴着坐在他的身边，现在隔的距离，变成他贴着左边车窗，姜眠贴着右边窗户。

    程夜蹙眉，突然有些不习惯。

    贴贴呢？

    他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姜眠怔怔地将视线从窗外景色移回到程夜的身上，下意识地又往窗户那边贴了点儿。

    程夜捕捉到她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避着我干嘛？”

    姜眠低着脑袋，两只白净小手无处安放，“你不是不喜欢我撒娇又粘人吗？”

    程夜：“......”

    默了五秒，程夜语气无奈，“我有说过么？”

    “在图书馆的时候，你亲口说的，会觉得烦。”姜眠脑袋低得更低了。

    她卷翘睫毛挂着泪珠，晶莹眼睛可怜兮兮的。好似被程夜抛弃的小可怜。

    程夜盯着她雾气蒙蒙的眼眸，顿时如鲠在喉，突然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最怕姜眠哭了。

    程夜抬手，将姜眠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处，“你说你，怎么还对号入座了？”

    他手指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标准从来都是留给别人的。”

    姜眠愣了愣。忽然回忆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变得更加难受了，“程夜，我又中了一条，你在哄我。”

    程夜忍俊不禁，“别对号入座。我对你没有标准。只要是你，不管是什么言行举止，我都喜欢。”

    不喜欢才需要各种标准，真正遇到了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多标准啊。

    “就比如——”程夜轻笑，“我喜欢你对我身体贴贴。”

    姜眠红了脸，有些不太确定，“真、真得吗？”

    “当然是真得啊。”程夜语气温和，将姜眠圈入了怀中，汲取她温暖的体香，“就像这样，和你拥抱，美好又幸福。”

    “姜眠，你知道的，我原生家庭并不美好。”程夜说道，“所以，我渴望有个家。”

    姜眠心疼不已，“对不起，让你想到了伤心事。”

    她没有听出程夜的弦外之音。

    程夜没有在为原生家庭伤心，他是在隐晦地告诉她，他渴望有个家。

    和她一起组建的小家庭。

    未来不只是恋人、夫妻，更是相濡以沫的家人。

    程夜缓缓放开姜眠，食指点了点姜眠的额头，在兜里掏出了一块软糖，撕开糖衣喂到姜眠的嘴里，轻轻哄她，“小哭包，吃了我的糖，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剔除出去。”

    齁甜在味蕾间弥漫开来，姜眠听话乖巧地点头，“嗯嗯。”

    “你什么样的，我都喜欢。”程夜笑着补充。

    姜眠眨了眨困惑的眼睛，真得吗？

    那......如果她是隐藏属性的病娇呢？

    姜眠垂下眼眸，乖乖地咬着软糖。

    漆黑瞳仁深处，充斥着霸道阴暗的占有欲，像是凶戾小兽藏住自己疯狂卑劣的獠牙。

    嘻嘻～

    -

    宋苒秋这边种植完牙齿，医生是顶尖水平，效率也是一等一的高，仅仅上午时间，就把相关的所有事项全部搞定。

    她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在闭眼小憩的程夜，忍不住感慨万千。

    小夜他，真得长大了。

    程夜刚刚与程家断绝关系的那段时间，宋苒秋每天担心得睡不着觉，她知道程夜特别在乎程家人，害怕他精神上受到打击变得萎靡不振。

    好在是她多虑了。

    小夜可以独自面对生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三个人一起回小医馆吃了中午饭，之后程夜和姜眠又去泡了一下午的图书馆。

    程夜沉浸在刷题中，十分充实快乐。

    晚上时分。

    程夜和姜眠吃完晚饭，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眠准备入睡，哥哥姜时宴打来了电话，“我的小祖宗，爸妈今晚回国了，1小时后抵达机场，你去接机嘛？”

    “去。”姜眠换上衣服，小跑着出了门。

    “行，你稍等几分钟，我开车过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

    “嗯嗯。”姜眠挂断电话。

    凌晨三点，常青桔街道的南二巷六号楼的三层楼梯间，停放的一辆电动自行车定时起火。

    其它楼层也零零散散的停放了一些老旧的电动自行车，紧接着定时起火。

    全是该栋居民因为架空层充电位置不够，便将他们的电动自行车带上了楼层充电。

    不同角落电动车蔓延开的迅猛火势，无情吞噬周围的一切。

    大火剧烈燃烧，许多正在睡梦中的居民们却毫无察觉......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姜眠回到南二巷六号楼，看到浓烟滚滚，火势直冲高空的楼层。

    她蓦然睁大惊恐的眼睛，程夜在里面！！

    姜眠颤抖着双手拨打程夜的电话，对方没有接听。

    她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楼下是人脸自动识别进门，但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停电了还是被烧断了电路，根本无法自动识别！

    火势越来越大，姜眠抬起眼睛，能看到零星的火光掉落下来。

    整个楼层都被熊熊大火吞噬着，不断冒出呛鼻的浓烟，看不清楼层初始模样。

    姜眠站外面都被呛得难受，更不用说里面正在水深火热的居民。

    而且因为凌晨时间，附近的其它楼的居民还在睡觉！周围没有行人经过！

    没有人发现这栋楼层起火了！！

    姜眠赶紧拨打了消防和报警电话，又给哥哥打了电话。

    她忙不迭地跑到了楼层的另一侧，正好可以看到301房间的窗户。

    姜眠急哭了，又给程夜打了好几次电话，对方还是没有接听。

    她听到消防车和警车的声音，迈开双腿跑了过来。

    警方联系到房东，用远程操控系统，将大门打开了。

    消防和警方人员刚要冲进去，一个小姑娘却比他们先奔进了大门。

    警方魏队瞳孔骤缩，他高声喝道：“回去！里面危险！！”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只是小姑娘不顾一切，奔跑上楼的坚定背影。

    外面的消防人员尽全力扑灭明火，进去的消防警方人员则挨家挨户大喊和撞门援救。

    不少居民被嘈杂的声音惊醒，有些意识还在，知道发生了火灾，连忙拖家带口开门往楼下狂奔。

    但大部分睁眼时，大脑意识因为闻了过量的烟味，早就已经变得涣散不清。

    他们浑身无力，根本无法独立行动，只能等着救援人员的到来......

    姜眠抬脚踹开了301房间，目光快速扫视客厅内的一切，没发现程夜，她又去推开卧室的门，还是没发现程夜。

    卫生间、阳台，凡是能找的地方，她都仔细找了一遍。

    确认程夜不在屋内后，姜眠松了口气，她破涕为笑，刚要转身出去。

    门边火焰腾腾，彻底阻住了姜眠的出口。

    头顶燃烧的吊灯掉落，极速砸向姜眠的脑袋......

    -

    墓园。

    程夜站在一处墓碑前，他眼眸平静，心情分外压抑。

    今天是孟梓鸣的忌日。

    他在孤儿院期间认识的好兄弟。

    死于五年前发生在孤儿院的意外火灾。

    程夜掏出手机看时间，可按了几下，手机都没有反应，他蹙眉，这时意识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走出墓园，在附近商店充了一会儿电，开机后收到了姜眠八次未接来电。

    他隐隐升起不安感，这么晚了，姜眠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程夜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打车回去。

    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远方天际的滚滚浓烟。位置正好是他住的地方。

    程夜迈开长腿狂奔过去，看到现场混乱不堪。

    伤的伤，死的死。

    有死者被护士抬上担架，家属们哭天抢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不同程度的死亡。

    程夜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姜眠的身影。

    他抓住一个消防人员的胳膊问道：“叔叔，现在救援情况如何？里面还有人没被救出来吗？”

    “具体多少，我们还在排查中。”消防人员回答，“这栋楼三十多层，每层楼都有十来户人家。大火那么猛烈，许多居民处于昏迷中，我们根本不确定每间房里面是否都有人，只能一间间排查。”

    “叔叔，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身高166cm左右，长相乖巧漂亮，身材纤瘦，你有看到吗？”程夜语气急切。

    消防人员闻言，立即说道：“看到了看到了，她独自冲进去了，我们都没拉住，也不知道她去哪个房间了。”

    程夜漆黑眸子闪过强烈的愕然。姜眠是以为他还在房间里，就奋不顾身冲进去了？！

    “唉，还是她及时拨打了消防和报警电话，不然死者更多！！”消防人员想问少年和女孩是什么关系，却看到黑衣少年也朝着火光冲了进去。

    程夜与警方魏队迎面碰上，魏朗屿攥住程夜，“你干什么！不知道里面很危险吗？！”

    “放开！”程夜不耐烦地扯开魏朗屿。

    “你是在送死，知不知道？！”魏朗屿严肃质问，“你有考虑过你父母的感受吗？！”

    “呵——”程夜胳膊再次被魏朗屿死死攥住，“她还在里面，我必须去救她。”

    “小伙子，你怎么确定在里面？万一出来了呢？”魏朗屿深吸口气，“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是你也得有命去救，那么多伤亡还不够警醒你吗？！”

    程夜眼底寒光冷冽，语气不耐烦到了极致，“她没接我电话，有消防人员看到她冲进去了！”

    魏朗屿怔在原地，冲进去？不会是......那个女孩吧？

    他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正当魏朗屿愣神的时候，程夜强势扯开对方的手掌，飞速上楼消失在火海之中。

    火势太大了，纵使消防人员全力以赴，也还是没办法立即将火势彻底的遏制住。

    虽然火势逐渐变小，但是不断出现的伤亡，使现场混乱不堪。

    吵的吵，闹的闹，哭的哭。

    死者家属们聚集在一块，戳房东脊梁骨，失去理智的他们，发疯般要让房东偿命！！

    有消防风险的楼层，居然租出去！！罔顾人命！丧尽天良！！

    也有群众客观分析，是那些不知规矩的居民，将电动自行车带上楼充电，本身这场事故源头，就是电动车的电池爆炸引起的意外火灾。

    大家众说纷纭，等待警方的最终调查结果。

    -

    程夜跑到三楼，姜眠是为了他冲进去的，所以她肯定在301房间。

    房门口，几个消防人员还有警方人员，他们正在尝试着进去，排查是否有人。

    程夜蹙眉，内心焦灼，做不到站在旁边等待。

    于是让其中一名消防人员，将他从头到脚用水喷湿。

    然后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程夜直接冲进了301房间。

    浓烟使程夜猛地咳嗽了好几声，他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姜眠。

    程夜连忙俯身横抱起她，来不及多想，他现在得尽快送姜眠去医院。

    好在门边的火势被消防人员扑灭了，程夜迅速抱着女孩奔了出去。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紧接着在里面排查了一下，确定没人后，继续排查下一间房......

    程夜刚出大门，就被戴着口罩的西装男人拦住。

    他额头沁着汗珠，沉着嗓音说：“给我。”

    程夜本能回应，“救护车就在那边。你要带去哪儿？”

    男人曜黑的眸子定定地望向程夜，他没来得及跟父母说，全程开车狂飙过来，刚赶到这里，就看到程夜抱着他妹妹。

    “当然是送去医院。”男人说道，“我开了车过来，你不放心她的话，可以一起上车。”

    程夜顿了顿，“好。但人我抱着。”

    男人没说话，转身就走。

    程夜跟着他走出了胡同口，上了劳斯莱斯的后座。

    一路上，程夜不断用食指去试探姜眠鼻尖的呼吸，满脸焦急。

    出乎程夜意料的是，男人将车开到了京城最大的私家医院前。

    而不是公立的中心医院。

    半个钟后，程夜背靠墙壁，双手插兜盯着对面的手术病房。

    西装男人则坐在排凳上默不作声。

    比起询问男人的身份，程夜此刻更想知道，姜眠有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沉默着，煎熬地等待......

    凌晨六点钟，病房的门终于被医生护士推开。

    主治医生推了推黑色眼镜，恭恭敬敬地朝西装男人说道：“主要是吸入过量浓烟中毒，从而导致的昏迷，身体上的伤口并不大碍，是一些轻伤。”

    “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醒来的话，估计还要几个钟。”

    姜时宴摆了摆手，他们便离开了这儿。

    病房的门虚掩着，程夜推门进去，看到了病床上小脸苍白的姜眠。

    程夜坐在病床边，轻轻将她额前的凌乱发丝撩到脑后。

    他抬起眸子望向走进来的姜时宴，对方戴着黑色口罩，看不到全部的面貌。

    但是眉眼之处，却让程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在前世就见过这个男人。

    “你是她的谁？”程夜忽然询问。

    姜时宴情绪不太好，他宠爱的妹妹，从小到大，第一次遭遇这种危险。

    火灾的事，他定要彻查。

    姜时宴声音冷硬，“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现在看来，程夜需要通过他的考核才行。

    身为哥哥的他，可不希望妹妹找一个不靠谱的男人托付终生。

    如果没通过考核，那就只能拆散了。

    姜家的女婿，从一开始就应该将火灾的源头直接掐灭。

    很显然，程夜还需要历练。

    “程夜，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以及身边的人的时候，我建议你韬光养晦。”姜时宴上位者的威压倾泻开来，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知道了。”程夜没什么情绪地回应。

    “你不是还要上课吗？”姜时宴说道，“去上课吧。这里有我照顾。”

    程夜蹙眉，“少上一天课，对我没有影响，我想等她醒来。”

    “我打电话向班主任说明一下情况，今天我和姜眠请假不去上课了。”程夜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两分钟后，程夜挂断电话，“可以了。”

    姜时宴看了程夜一眼，“你怎么看待火灾？”

    程夜语气淡淡，“这次火灾，不可能是意外。”

    也许五年前孤儿院的火灾，也不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