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赵言在心中轻声念诵了一声。

    下一刻，赵言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虚无的星空之中。脚下虚虚荡荡的无处受力，而那些斗大的、散发着各色异光的星辰似乎触手可及。正是他初入这方天地的位置。

    紧接而来的又一次天旋地转之后，脚踏实地的感觉和那充鼻而入的硫磺气味，以及身边零星的几丛光点，让赵言明白自己已是回到了那条甬道之中。

    果然回来了！

    赵言不由得松了口气，那扎上师的这个方法果然可行。但同时他也震惊莫名，只是一个毫无力量的念头而已，不过常人四百分之一个弹指，居然就轻易更改了时间长河的流向。

    虽然那只是无尽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片段，但由小见大，眼前这处时间的孔隙之中，究竟藏着一个何等伟大的存在。

    祂存在此方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

    赵言没有时间做更多的感慨，因为在一阵光影闪烁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扇与先前相同的门户。

    昏黄的天空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风柱在裸露的荒野上四下肆虐，席卷起漫天的碎石烟尘。

    头顶上，则是如铅的浓云遮天蔽日。只有从云层边缘处偶尔透出的那一丝光线，告诉赵言，现在还是白天。

    赵言站在一处高地上俯瞰四下。入目所及，不见一丝生命的气息。只在视线的尽头，遥远的地平线处似乎隐隐有着一些凸起，看上去不太像是自然的造物。

    这是赵言进入的第二个世界。

    只是在这无遮无拦的高处站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就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赵言立刻觉察到了不对。虽然以往不曾亲身遭遇，但综合自己的知识，赵言知道这应该就是辐射，而且还是超大剂量的辐射。

    他这一次进入的，似乎是一个废土的世界。

    没有丝毫的犹豫，赵言立刻就决定退出。

    他判断现在这种程度的辐射值应该还在身体的承受范围之内。即便有所超出，赵言相信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只要能有一定时间的缓冲，应该也能自行代谢掉，但时间一长，那就不好说了。

    在不能确定身体所遭受的辐射会不会随着这一片段时光的逆流而同步消失的情况下，赵言不想冒这个险。

    看样子，这个世界还没有展开，就已经结束了。赵言微微有些遗憾，已经是第二个世界了，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也是在上一个片段中他走的太过匆忙，当时他其实应该做一个确认的，试一试在其中所受的创伤会否带到外界。哪怕只是在手上轻轻的划一道口子也好。

    就在“回去”两个字即将出口的一瞬间，“蓬”的一声轻响，一层淡淡的幽焰包裹住了赵言的身体。

    同是地隔绝了强辐射对身体的入侵。

    这东西对辐射也感兴趣！赵言微微有些惊愕。他也曾经手过核原料，当时也没见燃灵火展现出这般异状啊！而且它对现世中遍布空气的电离辐射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感兴趣的样子。

    是电磁波太弱还是此处的辐射之中还包含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赵言没有深究下去的心思。既然安全有了保障，他决定深入探寻一下这个时间片段，看看其中有什么是能为自己所用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赵言相信自己在这时间孔隙中每一个世界片段的经历，都不会是毫无代价的。

    他下意识的觉得，或许只有在其中有所收获，才能借此平衡一些什么……

    经过半天的跋涉，赵言已经看到了当初那些隐隐的凸起，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只有在灾难电影中才能看到的那种大毁灭后废弃的城市残骸。

    但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一个巨大的深坑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东西走向的巨坑，长宽约有五平方公里，看上去就像是大地上一个丑陋的伤疤。

    在深坑的中心处，有一个梭形的飞行器坠毁在了那里。

    赵言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一架飞船。但以这东西长达近一公里的船体和充满了科幻色彩的外观来看，符合他对未来世界人工造物的幻想。

    而他只所以在这里停了下来，除了去路被阻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在这架被摔成了三截的残骸上，似乎隐隐有着一个声音在向他发出召唤。

    或许也称不上是召唤，而是他的脑电波接收到了一组信号。

    一组求救的信号！

    赵言沉吟了起来，不管对方是针对性的发送还是在漫无目标的散发，相隔几公里的距离，这组信号还能被他接收，说明那里存在着一个强大的精神源。

    赵言决定下去看看。

    既然求救的信息能被他的感觉并接收，那么很大概率，残骸之中的那个精神源是一个可以交流的生命。那样一来，说不定可以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点与这处时间孔隙相关的情报。

    至于是不是会有危险，有燃灵火傍身的赵言倒是不怕的。

    沿着一个朝外翻卷的敞口，赵言灵巧的钻进了残骸之中。手触冰凉的舰体，赵言肯定脚下这艘足有五层楼那么高的飞行器是真实存在着的，而不是出于自身的幻觉。

    赵言不知道每一个时间片段中，对于进入者是否有停留时间的限制，所以他选择从残骸船头的那一截进入。

    从理论上来说，一艘飞船的控制中心应该就设在那个地方。而作为整艘飞船的核心，这个控制中心应该有着完善的生存设施，如果真的存在着幸存者，又他处于活着的状态，那么很大概率应该就在那里。

    毕竟这艘飞船太大了，考虑到时间，他不可能每个位置都一一探查到。

    没走多远赵言就发现前面的路已经断了。砂石土灰将两米多宽的甬道堵得严严实实。看样子这艘飞船坠毁在这里应该已有相当久远的岁月。

    赵言不禁有些犹豫起来。如此悠长的时光冲刷之下，真的还有所谓的幸存者存在？

    正要返身后退另做打算，他的目光忽然一凝，视线所及之处一件事物吸引了他的目光。

    踏前一步，足尖往沙石里轻轻一勾，一根白骨便显露了出来。

    不知经历了多少光阴的洗磨，那根白骨早已不复当初的光泽。残破灰暗，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朽木。但熟知人体结构的赵言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根胫骨，虽然比正常人类要长上三分之一。

    联想到飞船甬道那超高的结构，再综合眼前的这根明显是出自灵长类身上的白骨，赵言不由的怀疑，难道这是艘巨人的飞船。

    他试探着向前挖掘了数米。这一回除了砂石，再也没见有别的东西。

    一根胫骨，肯定不会毫无缘由的出现在这里。赵言怀疑那些堵得严严实实的砂石后面，或许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只是想到自己些行的目的，踌躇片刻之后，赵言终于决定还是另寻它路。往后退了一段路，很快他就找到了另一个通往上层甲板的裂口。

    这般飞船在坠毁之后应该经历了一场由内而外的剧烈爆炸。看着向外翻卷的裂口，赵言有一个初步的判断，就是不知道是飞船坠毁的主因还是后续的殉爆了。

    相比负一层的毫无线索可寻，负二层的甲板更是一片狼籍。

    透过从翻卷的孔洞中映照进来的星星点点的光点，赵言看到合金的舱壁之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爪痕。各类缆线被从夹壁之间拖拉出来，撕扯的七零八落。泛着异色的合金钢闸门也如橡皮泥般被轻易扭结、撕裂。

    像是有两只钢铁巨兽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斗。

    一直走到舱室的尽头赵言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场战斗中被破坏殆尽……

    相比下面两层，第三层的甲板的密封性则相对完好。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赵言就看到一支儿臂粗细的管状物就在距他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的躺着。

    近前一看，赵言有些失望。

    这东西长约三十厘米，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一端封闭，一端有孔，看上去就是一根枪管状的中空条形物，上面还有一个按钮般的凸起。

    赵言试着按了按，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好歹是接触到的第一件完好事物。想了想，赵言还是将它塞进了背包。

    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赵言暗自思忖着。

    接下来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观察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期待着能与下一件物品有一个不期而遇的邂逅。

    但直到走完这不短的距离，整个三层，赵言再也没有其它的发现。

    很快他来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感应门。

    赵言没想着它会自动打开。如果飞船保持完好或许还有那个可能，毕竟某些放射性物质的半衰期就长达数百年。但以飞船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没有可能。

    而缺少能量的驱动，这扇门应该早已自行锁闭。他试着推了推，果然纹丝不动。

    虽然自负，但赵言也没幻想单凭当前肉体的力量就能强行破开这异种合金构成的舱壁。

    路，到这里似乎断了。

    凝神感应了一下，赵言发现那若有若无的求救信息依旧在以一个恒定的频率向他传递过来，并没有因为双方距离的缩短而有所变化。

    这样看来是他的判断失误，那个精神体其实并不在前舱的位置！

    赵言决定去另外两截船体处看一看。

    只是，触手处原本冰凉的舱壁怎么忽然变得有些柔腻了起来。

    赵言心下一惊，正要起身跳开。却见一团柔和的光芒从那扇合金门上亮了起来，光圈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并牢牢的吸住了他的手掌。

    几次挣脱未果，并且有一股拖拉的力量逐渐施加到了自己的身上，赵言的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本就是为此而来，现在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又竭力邀请，那索性就进去看看。当下心中一横，不退反进，反而顺着那股拖拉的力量向前迈出了一步。

    仿佛穿过了一团黏稠的胶水，下一个瞬间，赵言已是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

    他感觉身上一凉，肌肤似乎是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伸手一摸，除了体表的那一层幽焰，全身上下已是身无寸缕。

    那团光似乎仅仅只适合肉体通过，其余所有的一切，也不知是被毁了还是全部都被留在了那扇门的后面。

    是分子判定？还是生命检测？

    如果是后者，那燃灵火又是怎么回事？前者的话，他手上的巨力手套又是怎么一个解释？

    赵言所处的层次令他无从判断这究竟是出于什么原理，暂时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追究这些。入目所及是一片黑暗，仅有身后传来的一点微光照亮不足五步之远的距离。

    而除了地面金属的反光，五步方圆之内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赵言不清楚自己是到了哪里。照道理应该是进入了另一处舱室，甚至是指挥中心。但迎面却又有丝丝凉风带着微润的湿意，从远处吹来。赵言深吸了口气，那风中隐隐还带着一缕青草的气息。

    分明只是一墙之隔，却仿佛已是置身于苍茫的原野之中。

    身后的光芒正在逐渐退去。后退半步，赵言反手在上面抚摩了一下，那种熟悉的柔腻感也正同步消退，触手之处又恢复为了冷冰冰的金属。

    自己还在原地，与先前所在位置只不过隔了一堵金属舱壁而已。

    随着最后那一点光芒的熄灭，赵言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但奇怪的是，黑暗的环境并没有带给他应有的无助与孤单，反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赵言的心头。

    湿软的和风打着旋的滚过他的耳蜗，带来远处风吹草低的沙沙声响。鼻端处除了青草的气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牛粪的味道。

    青草的拔节，秋虫的低语，屎壳郎的奋力劳作……

    抛开先前的所见所感以及双脚带给自己的冰凉触感，赵言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身处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之中。

    长吸了口气，赵言首先否定了人工场景的可能。

    想要模拟出这样一个足以欺骗他身体感官的场景，所需要的能量绝对不是脚下的这堆残骸所能具备的。

    但凡中央电脑还能维持，只需一个指令，就可以轻易的开启那扇感应门，没必要耗费巨大的能量强行改变金属的分子结构，将自己给拖入这处场景之中。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是进入了那个精神源营造的一种幻境之中。

    赵言懒得去猜测那个生命体的心思。想要明白这一切的始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联系上对方。费力巴劲的将自己拖入这样一处幻境，对方肯定是有所图的！

    闭上眼睛，盘膝坐在冰凉的地面，由眼睛开始，随后是耳、鼻、舌、身、意，赵言开始逐一关闭自己的感官。

    随着声、色、香、味、触、法等六尘的逐一远去，仿佛脱去了一件沉重的衣物。赵言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要脱离肉体的束缚乘风而去。

    心光所照之处，四周反常的明亮了起来。

    他看到一团足球般大小的光团就飘浮在与他视线的平齐处，随着上面一道无形波纹的律动，一连串单调的声音在赵言的心底响起。

    “检测到碳基生命体，基因相似度99%……”

    “磁场扫描结束，该生命体身体强度判定合格，该生命体可定位为三级战士……”

    “脑域开发度拟真环境考验判定通过，拟真度87%，可初步认定等同于二级精神师……可完整承载不超过10光子的存储单位……”

    “该生命体不具备危险性！”

    ……

    “综合以上数据，建议征召该生命体！”

    ……

    “没有收到基地回复，按照本舰遭遇攻击时自动生成的战时条令，裁量权将自行交到指挥官手中……

    没有接收到本舰指挥官的指令，该命令将交由下一顺位替代者下达……没有查询到本舰下一顺位指挥者任命的记录……按照军衔高低原则，接下来若没有高阶位军官表示反对，系统将于十秒后自动审核此建议并视为通过……”

    扫描、检测、系统……入耳的这一系列的词语，以及那单调的语调，无一不在告诉赵言，眼前这个只存在于他感知中的光团，是一个电子生命。

    是自己的判断出错了！

    赵言有些疑惑，在非洲的那处地下空间，他也曾遇到有自我意识，可以自主交流的电子生命。但两个生命体之间给他的感觉是显然不尽相同。

    相比非洲那一个只能做语言上交流的“魅魔”不同，眼前的这一个虽然看上去同样是电子生命，但却是通过精神直接与他进行交流的。

    这些年来，虽然一直不曾得到过正统的传授，但随着阅历的日渐增长，加上宿世累积下来的那些一鳞半爪的经验，以及自身经历的一件件神秘事件。深究称不上，赵言倒也拼凑出来一些对精神方面的简单认知。

    已不在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小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