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眠。

    周祗本来是想好好睡一觉的，可他刚闭上眼就感觉自己陷入了沼泽之中，一双无形的手扼制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喘息。

    “不要，留我，一个人。”一个带着哭腔的嗓音传入了周祗耳中。

    听断句节奏，周祗觉得这应该是谢方宁在跟他说话，可他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什么时候留谢方宁一个人了？而且，这并不像是谢方宁会说出来的话，这个带着哭音的调调也不是谢方宁的调调。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祗猛地睁开了眼睛，却是正好跟谢方宁对视上了。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露出了一脸错愕的表情。

    “我没有。”周祗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没睡醒的呓语。

    谢方宁收起了自己的表情，而后往旁边挪了挪：“没有，什么？”

    看着谢方宁下意识闪避自己的动作，周祗感觉胸口憋了一口气，伸手一把扣住谢方宁的手腕：“你求着我，让我别丢下你，我说我没有。”

    “……”这又是什么疯言疯语？谢方宁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用了劲却没抽出来，“别，别发疯。”周遭的人都已经沉沉睡去，这会儿也就他们两个人还醒着。

    周祗一把拉过谢方宁，而后把头靠在了谢方宁的肩膀上：“没发疯，谢方宁，你到底在跟我生什么气？”

    “没生，气。”谢方宁有点无奈，想推开周祗，但是又担心动作太大把其他人弄醒，于是垂着手只好任由周祗靠着他的肩膀假寐，“真的。”

    像是担心周祗不相信一般，谢方宁又多添了一句。

    周祗不甘心：“不对，我感觉你好像更讨厌我了。是上一个副本里，我对你做了什么？”他想到了余闻堂先前说过自己曾经对谢方宁下过死手，就有些心有余悸。

    他这一句话果断让谢方宁想起了枯井之下的那件事，顿时，他只觉自己手腕处又开始发烫了，变得更加语无伦次起来：“没，你，别胡说，什么，都没。”

    看着谢方宁慌张到语无伦次的样子，周祗是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情的。但是这人却还是不愿意说出来让他有心理负担，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

    这边谢方宁想起那暧昧的场景觉得十分羞耻，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看在周祗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不同频道的两个人，在此刻意外得同时沉默了。

    周祗在愧疚当中睁眼到天亮，而谢方宁则是紧紧闭着眼睛害怕再多看周祗两眼他就直接说实话了，而他也在这紧张不安得情绪下闭着眼睛到天亮。

    等到团长来喊他们的时候余闻堂还在一边好奇为什么这两人眼睛下有这么浓厚的黑眼圈：“你俩昨晚干什么去了？不是都说今天要出去嘛？你们一夜没睡？那还怎么出去？”

    谢方宁和周祗对视一眼，俩人又默契地都移开了视线。周祗嘟囔着：“没，我天生黑眼圈，眼袋大。”

    “……”余闻堂无语，这人现在骗人都不带打草稿的了？

    团长咳嗽了两声，而后拐杖敲了敲破了个洞的铁栅栏：“你们昨晚，出什么事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如鹰一般审视着每一个人。

    众人都很沉默，没有人应团长的问话。团长冷笑一声，也不在意他们的沉默：“不得不说，你们是我见过运气最好的搜救员了，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的运气也依旧这么好。”他绕着所有人转了一圈，而后又道，“昨天拿着蓝色卡牌的人跟我出来吧，要先带你们去二楼搬货物，剩下的人先在一楼待着吧。”

    二楼？一楼？这里是一楼？

    周祗拧眉，看了一眼拿着蓝色卡牌的余闻堂，对方挑眉显然是懂了他的意思。夏公会的人有三个选择了蓝色卡牌，这还要多亏了裴川今，而精灵之翼的选择蓝色卡牌的则是那个顾岫玉。眼见着顾岫玉要跟着出门，夏晔呈连忙拽住她的袖子，嘱咐了一句‘别扔’。

    顾岫玉不耐烦：“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早知道换那个小黄毛了。”说完，她就离开了。

    一边听到‘小黄毛’三个字的时候，裴川今的眉头跳了一下，眼神飘到了夏晔呈身上。这三个字让他脑子里下意识跳出了那个男人的脸，那张挑衅的又似乎带着悲悯的脸。

    “你们公会也有小黄毛？”周祗直接问夏晔呈，“叫什么名字？”

    “什么叫‘也’？”夏晔呈看向突然凑过来搭话的周祗，“怎么，你还想挖人啊？”

    周祗笑笑：“好奇啊，我也认识个黄毛，挺厉害的。”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咂咂嘴摇摇头，“也对，那么厉害的黄毛也不可能去你们公会的，瞧不上。”

    “……”夏晔呈无语，拳头都硬了，“你说的是谁？”

    “程西洲，听过吗？”周祗问道。

    一边一直没做声的沈濯却先一步有了反应：“谁？”

    “程西洲，西边的西。”周祗再一次开口道，事实上，他对程西洲的身份已经有了进一步的猜测，只是这个猜测他一直没有证实。

    沈濯抿唇：“你认识他？”

    有戏。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周祗扬眉。

    沈濯冷笑一声，没再说话。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就一副随时随地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的样子，更别提他说的每一句话了。这人每说一句话看似是在公平交易信息，实则就是用一些大家都已知的信息去换取你个人的信息。不平等的交易却依旧让交易者感到平等，只能说这人不是什么善茬。

    当然，在这种地方善茬永远是最涝的。这一点，沈濯还是明白的，她只不过是不喜欢眼前这个油腔滑调的男人而已，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在她看来都是错的。

    见沈濯并不搭理自己，周祗也不追问，这个女人难交流，还不如跟夏晔呈多聊聊。

    “跟我分享分享你们的黄毛呗，我跟你分享分享陆朝漾的事情。”周祗突然提了一句陆朝漾，裴川今和谢方宁都惊讶地看向他。

    夏晔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怎么可以用陆朝漾来做交换？太无耻了！你这样凭什么让她跟你一个队伍？！”

    “？你想多了吧，用陆朝漾跟你交换黄毛？你怎么想得这么美？”周祗也震惊。

    “那她的事情我也不需要，她的任何都不可以作为交易品。”夏晔呈扭头就走，彻底不想跟周祗有任何交流了。他果然没猜错，这个周祗本质上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嘴上说着把裴川今和陆朝漾当作自己的朋友，实际上只是把他们二人当作自己的筹码，有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溜溜。

    这种人不少见，但他很厌恶。

    周祗摸了摸鼻子，垂下了眼睑。

    一边的谢方宁眉头高高隆起，心中的异样感也加重了。他总是觉得周祗身上有很强的撕裂感，如果说这人不在乎身边的人可他又愿意为了他们做任何事情，如果说这人在乎身边的人可是他更多的时候只是把他们当作工具，哪里需要就搬去哪里。他想，他完全猜不透周祗……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很多时候，裴川今比谢方宁要直白许多。

    周祗抬头看向裴川今，脸色平淡：“怎么说？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陆朝漾为了你不知生死，你却……”裴川今有些恼，即便他们三个人他跟周祗之间的关系要更好，可他也不愿意看到周祗这么对陆朝漾，只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什么叫为了我？”周祗嗤笑一声，“你别忘了，首先她是觉得跟着我们一起下副本更安全所以才选择成为我们的队友，其次下这个副本也不是我的本意的吧？连我都是在替别人打工，她又怎么叫为了我？你更别忘了，当初加入公会我也是为了保全你们。”

    他说的句句在理，却又句句不留情。

    谢方宁咬紧牙关：“所以，呢？这，就是你，出卖，队友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