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室,灯火如昼。
谢拂池却睡着了。她坐在桌前,面前还铺着层层阵图纸,人却以手支额,浅浅入睡。
她真的太累了,刚刚一直在校对阵图,看着看着便撑不住了。否则作为一个上仙,是不会这般入眠的。
时嬴抬手拢起窗,阻止风惊动她。
画许久,他亦有一日没有歇息,忽感一阵寒意涌上来。
他猛然一惊,从袖中拿出续灵丹,还没服下,却骤然失去了意识——
谢拂池睡眠本就浅,又觉一阵寒意袭来,顿时惊醒。刹那间,坐在对面的少年好似有冰覆上他的眉目,令他脸上如画的五官都结上了霜。
而他的脚边,正滚落一只药瓶,里面躺着一粒鲜红的药丸。
谢拂池连忙唤他:“时嬴?”
他骤然睁眼,眼瞳银白,在谢拂池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只手已然扼住她的喉咙,还没用力——
那只手就已经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缩回,他猛然咬住牙。空中凝出冰刃,划过手腕,瞬时血流如注。
几滴血溅到谢拂池的脸上,如面上绽开凄清桃花。鬼使神差,谢拂池用指尖擦去时,蘸了些许放入口中。
微苦,带着幽微的气息。
似曾相识。
意识一下子被扯回虚华镜中那夜,那个漫长的夜。月亮弯弯勾着满天的雪,她仰头看是枯寂的夜,低头是无垠的素白。
他也是清冷的白。
可是白衣染上血,浓艳地几乎要化开。
梦中淡淡的血腥气终于化作了现实,谢拂愣愣的僵在那里,宛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也宛如被方才那记所伤的,是她自己一样。
……
好像下了一场大雨,天地间蒙蒙,电闪雷鸣,风雨滂沱。晦暗的风雨里,她突然看不清前面的路。
重要吗?她想起昨日的逃避,他那近乎破碎的眼神——
那一刻,她好像是他的神明,却选择抛下他。
他分明说过,不要怕。
为什么那刻她还是没有去相信他?谢拂池凝望着眼前脸色异常苍白的少年,只需她拔剑,这个人就永远不会成为天下的大患。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喘不过气来?她茫然地上去抱住他的手,感受到身边人浑身的颤抖。
他衣袍湛湛,泛出星辉般的微蓝,华贵精致,在幽冷的灯火里渗着不可亲近的冷,无力又毫无保留地倚在她颈项边。是如此地脆弱,如此……
信赖她。
她捡起那药丸。不知是何药,鲜红透明但却灵力涌动,是味灵药,许是苍黎的什么秘药。稍一犹豫,谢拂池要喂进时嬴口中。
但他昏沉中戒备心却十足,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如浸风雪中,触之剩寒,唯有与谢拂池紧握的左手未生寒霜。
谢拂池将药丸含入自己嘴里,品出些许的诡异的甜——那是药的味道。
她不再耽搁,捧起他的脸,低头噙住他的唇瓣。他身形一僵,似感受到有些熟悉的气息,微微张开嘴唇,任谢拂池将药渡进去。
服下那不知名的药,时嬴睫毛一动,眼中迷雾褪去。
眼前是少女近在咫尺的脸,两排羽睫之下,是满满的忧色,唇上微微湿润。他愣了一会,随即反应到发生了什么。
谢拂池见他转醒,心中一喜,唇齿退开稍许,“你好点了吗?”
谢拂池本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才觉出脸颊的几分滚烫。
刚要起身,后脑勺忽地被按住。
少年一把扣住她的颈项,近乎急切地吮上她的唇,与上次情意初通时完全不同,他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是凶残。
柔软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在她口中不容抗拒地搜寻,似要把她刚刚含化的那一点点属于药的甜味都舔舐干净。
谢拂池微怔,除却刚来画城的那一次,时嬴虽总会克制不住地想贴近她,却总不会太过分。
这忽如其来的吻掠夺了她所有的感官体验,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能被迫仰头承受。但是很快,少年就放开她,盯着她有些紧张地看了许久。
他触到她发抖的睫毛,似乎自己也在发抖,眼底闪过一丝懊悔与挣扎,轻道:“有没有什么不适?”
有事的不应该是他么?谢拂池下意识咬了下唇,“我挺好的。是这药有问题吗?”
“以后不要吃这种东西。”他一顿,语气略带危险之意,“碰都不能碰。”
又不肯说是什么,倒有几分自己以前的样子。谢拂池皱下眉:“我就是想吃也没有地方找。”
谢拂池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不甚愉悦的模样,却被轻轻掐着脸将她的头抬起来。
她不喜粉黛,但长眉明眸,面若桃花,犹胜朝霞。时嬴本想看看她是否又在口是心非,此刻却情不自禁地朝她饱满的唇上吻去。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不是刚来画城时情意初通时的懵懂,也不是刚刚忽如其来的急切,而是一个绵长而又深入的亲吻。
他的每一步都温柔沉静,却又霸道地不许她有任何退却,谢拂池最终被他捉住所有的躲避,缠绵纠葛。
这个时候她明明应该很清醒,脑子却好像喝了很多酒一样发昏。
他就着那个倚坐的姿势,扶住她的腰让她更紧地贴靠近自己,另一只手依旧扣着她的头,以免她支撑不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垂落的双手主动攀上他的脖颈,紧紧缠住他。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处理,明天……后天……不知道这场雨何时能停止,又会不会将她淹没。
至少这个时候,她不想去理会。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呼吸困顿,好像一切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的了。
她此刻只想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去喜欢一个人,喜欢他注视自己的每一刻,喜欢他关心自己的每一句话,喜欢他永远想要陪着自己。
他吻的更深了,又温柔地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