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这个人其实很固执。
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便一定要锲而不舍达成目的。
马车内,江烬霜撩开车帘,只看了裴度一眼,便往后退了几步,放下车帘,重新走下轿辇。
一旁一直不作声的京墨见状,上前几步:“殿下,咱们该出发了。”
顺着接迎的队伍看去,官家拢共给准备了三架马车。
除了裴度这架,其余的两架都用来放置补给了。
江烬霜冷笑一声,觉得有意思。
——她这位父皇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听到江烬霜冷不丁的笑声,京墨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那个……殿下,这架马车是最舒适的了,其余的两架马车要颠簸许多。”
言下之意便是,她若是想要坐其他马车的话,行程会十分颠簸。
江烬霜的目光从那马车上缓缓移到京墨身上。
她扬了扬下巴,挑眉看他:“本宫为什么要坐别的马车?”
京墨眼睛一亮,就见江烬霜踩着马凳再次登上马车。
掀开车帘,裴度一袭黑金长袍,坐姿端方矜贵。
他极少穿这般深的颜色,雍容华贵的宽袍,他穿起来竟多了几分冷漠疏离之感。
车帘掀开,便有光投了进来。
江烬霜站在逆光处,裴度清冽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江烬霜睨了他一眼:“你去坐后面的马车。”
——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坐不舒服的马车呢。
既然裴度执意要随她去,那就让他去受苦好了。
一旁的京墨原本以为是昭明公主想通了,听到江烬霜这样说,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
“殿、殿下……”京墨张张嘴,想要劝说些什么。
只见马车稍微晃动几下。
江烬霜漫不经心地让开一个身位,裴度从马车内走出,踩着马凳下来。
江烬霜打了个哈欠,似笑非笑:“这些补给都是要给昌平王叔的,十分重要,首辅大人就留留神,多多看管一番吧。”
裴度抬眸看了江烬霜一眼,默然应允。
京墨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大人还真就去了后面的马车内落了坐,一阵心惊!
马车动了。
江烬霜坐在舒适的软垫上,一只腿儿当啷着,另一只搭在软垫的另一头,整个人占了马车的所有座位。
心里舒坦了些。
其实江烬霜清楚,这位昌平王之所以让她去接迎,只不过是想要趁机询问她虎符的下落。
出了京城,是生是死可就说不清了。
只不过昌平王应该没想到裴度会跟着一起去,这样一来,不管他想做什么,就必须收敛一些了。
——死了一个被贬黜的公主不要紧,但若是万人之上的权臣首辅命丧京外,那昌平王可就是自找麻烦了。
按照天家给她的说法,昌平王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来来回回,三日车程足矣。
江烬霜盘算着时间,明日一早,便能跟昌平王汇合了。
马车行了一天,太阳落山后,队伍便停了下来。
“殿下,我家大人说再往前走便是荒林了,不太安全,今晚在这湖边休息可好?”
江烬霜并不娇气,白玉京那般苦厄的住处她也住了三年,自然也不在意这些。
“好。”
应了一声,队伍的人马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安营搭帐。
江烬霜从马车上下来,便见不远处裴度也下了马车。
这一路虽说走的是官道,但前段时间刚下了雨,路上还是有坑坑洼洼的地方。
她坐在那软垫的马车上都觉得略显颠簸,裴度这一路怕是五脏六腑都倒换位置了。
想到这里,江烬霜心情更好了。
与他们一同前去接迎的队伍并不算多,除了十几个带了武器的侍卫外,也只剩下七八个干杂活的小厮下人。
外面的居住环境自然比不上府中安逸,江烬霜也并不在意。
湖边搭了篝火,江烬霜走上前去,席地而坐,托着下巴等着晚膳。
随同的有宫里的厨子,江烬霜百无聊赖地拿着树枝扒拉火堆。
裴度并没上前来。
他下了马车之后,就站在不远处的湖边,默然静立。
京墨倒是殷勤,端了几盘点心放在江烬霜跟前:“殿下,您先稍微垫垫肚子,晚膳已经在准备了。”
江烬霜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了那平静的湖面上。
“京墨,你说这湖里有鱼吗?”
京墨眨眨眼:“殿下想吃鱼了?属下让厨子准备。”
江烬霜摆摆手:“新鲜的才最好吃,刨了内胆,拿根柳枝从鱼嘴穿过去,撒上一点粗盐,连油都不用刷,放在火上烤就能滋滋冒油。”
说到这里,江烬霜咂咂嘴,一脸回味:“军队苦战时,若是能有这样的鱼肉加餐,可是千金不换呐!”
京墨闻言,挠头笑笑:“殿下这话说得,好像上过战场似的。”
江烬霜翻了个白眼:“你还没说呢,这湖里有没有鱼?”
京墨急忙点头:“有有有,属下这去给殿下抓新鲜的。”
江烬霜眼中闪过一抹恶劣。
她托着下巴,摇了摇头:“不要你抓。”
“啊?”京墨不解。
江烬霜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某人:“让你家大人去抓。”
京墨瞪大了眼睛,急忙道:“殿、殿下,还是让属下去抓吧,属下水性好,保准能抓上来。”
江烬霜拧眉:“京墨大人,您抓的不好吃,你家大人抓的鱼,那才是一等一的美味。”
江烬霜这人心眼儿小。
昨天裴度惹她不快了,那她今日便要伺机报复回来。
——既然他偏要随她出京,那就别怪她睚眦必报了。
京墨脸上带着为难,他张张嘴,轻声商量:“殿下……要不还是属下……”
“京墨呀,”江烬霜语重心长地打断,“趁着天色没完全黑下来,还是快让你家大人去抓鱼吧,等会儿伸手不见五指了,可就真的难抓了。”
京墨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江烬霜一眼。
再没说什么,京墨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裴度走去。
不知京墨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男人一袭黑金长袍,即便是在朦胧的夜色下,也显得格外清隽华贵。
隔着夜色,江烬霜看到裴度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随即转身,走上了马车。
江烬霜见状,冷嗤一声,心情舒畅。
京墨又跑过来,看向江烬霜的眼神愈发吊诡。
江烬霜挑眉:“怎么?你家大人不肯去?”
其实江烬霜也知道,裴度那等身份,不可能亲自下水去抓鱼。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他不痛快而已。
京墨看着江烬霜,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大人说……”
“说什么?”
“大人说,他那身衣裳不方便,回马车换身衣服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