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飞沙走石。
这一战真是惊心动魄!
面对这样凶顽的敌人,朱耳和梅盛的斗志已经不在了。
此时敌人又晋升凝元境,他们更是犹豫不前。
敌人在引气士的时候就那样凶狂了,如今是凝元士了,那更加不可战胜了。
王命薄却早已看穿了一切,知道范逾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势不能穿鲁缟。
王命薄缓步走向范逾,他的表情复杂,问道:“你缺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又流了那么多血,还要继续吗?你认输,加入我们,大家都是好兄弟。”
“滚蛋,赶紧给爷爷放马过来!”范逾披头散发,凶狂依旧。
范逾破入了凝元境,生机恢复了,可是残疾不能恢复。再加上失血过多,也得不到有效的补充,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个时候破入凝元境,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他以心里安慰。
十八岁凝元,我不是废物。
临死之前,他要呐喊:“师傅,我凝元了。”
王命薄尴尬一笑,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人才,不能归自己使用,那只能毁灭了。
朱耳和梅盛慢吞吞前进,王命薄不高兴了,怒道:“赶紧解决他!”
两人实在不想动手,请求道:“能不能算了,他反正也是残废了。“
“呸!算了?幼稚!”王命薄怒火中烧,“你们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
“你们一个是拾荒者,一个是散兵游勇。以前的岁月,都已经忘记了么?你们被这些名门正宗的人欺负得还不够惨吗?”
“这个时候,反而同情起人家来。我呸,人家什么身份,人家是铁拳门的弟子,你们配同情人家吗?”
“你们真是没出息!这是战斗,你死我亡的战斗。赶紧捡起你们的武器!”
这几句话收到了奇效,他们想起了往昔,立即把长槊捡了起来,异口同声道:“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长槊闪耀出光芒,在地上浮现出死亡的阴影。
范逾好像看不见这一幕,他独腿支撑,迅速燃起一张符箓,在断腿处灼烧。
“吼~“坚强如他,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发出沉闷的痛苦。
失血过多最为致命,不能再流血了。但是范逾全身的血量估计也流得差不多了,若非进入凝元境,有元气贯通经络,早就不能支撑了。即便如此,这样恐怖的失血量,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凝元境又不是仙,也不能不依赖血肉而存在。
闷吼声,在风中飘远,仿佛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头受伤的野兽。
这是怎样地坚忍不拔,又是怎样地凶悍顽强。
尚方雪凝视范逾,若有所思。
断腿处不再流血了,范逾又立即把身上全部的火元丹吞进了腹中。像是喝水一样,身上的火元丹全部吃掉了,也填不满丹田。
不,已经是元气海了。
“咦~已经可以内视了。”
范逾内视,暂窥双海。
不仅凝元海成了,神识海也成了。
神识海在神庭之中,一个模糊的小人站在海中。
多么神奇,这就是凝元境了吗。
范逾此时,新生和将死共存,处在一种奇妙的状态。
朱耳和梅盛已经出击了,长槊刺至,范逾任由利刃加身。
并不能穿透,只有一些刺痛。
范逾来不及体验凝元境的美妙,就被刺痛唤醒。
低头一看,身上多了两个窟窿。
原本就没有多少血了,这两个窟窿又开始流了。
范逾将死,目光更加凌厉。
“喝!“范逾透支生命的潜力,突然击出一拳。
如同乌云之中的闪电,这一拳使得范逾的骨头爆响。
一拳击出,相成术生。
这一拳竟然打出七朵流星,三前四后。
两人瞳孔收缩,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们没有料到,对方垂死之身竟然还是这样凶顽。
来不及之下,举槊横封,但是距离太近了。他们无法躲避,连着长槊都被打弯了。
两人被打飞,血肉模糊摔在地上。
范逾这一击之后,独腿也终于不支了,扑通坐倒在地上。
他没有躺下去,他用意志强行支撑,他不要躺着死!
王命薄不管那两人的死亡,径自走向范逾。
这人端地是个狠辣的角色,那一日只杀青木宗的弟子,不伤范逾等铁拳门的弟子分毫。而今天,却又一心一意要杀死铁拳门的范逾,丝毫不顾及自己人的性命。
他这个人很有原则,认定的敌人,那必须要杀死。
范逾坦然受死,毫不畏惧。
不过,心中却有一些遗憾。
好不容易凝元成功了,却不能继续在修真的路上驰骋了。
王命薄步步进逼,在沙土上发出踏踏的声音。
范逾听见了,觉得这是死神的脚步。
王命薄一把揪住范逾的头发,右手提着长槊,架在范逾的脖颈上。
“最后问你一次,加不加入我们?”
“贼匪!滚你的蛋!”
“很好,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王命薄咬牙切齿,“我慢慢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长槊已经切开了脖颈上的皮肉,鲜血沁了出来,范逾的脸上凸起了青绿而粗大的血管。
一直凝视的尚方雪动了,她走了出去。
劫如尘拉住她道:“雪儿,你这是?”
“我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尚方雪甩开他的手,声音清脆。
王命薄心中好笑,却也止住了动作,回首道:“雪姑娘,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你也是我们的人,万不可为敌人说话。”
“我不为敌人说话,但是我们说过的话要算数。”
尚方雪冲他而来,王命薄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今天的脸皮早就被剥得血肉模糊了,又被这小姑娘质问,他的老脸再也挂不住了,松开范逾脖子上的长槊,走向那朱耳和梅盛两人。
“雪姑娘说得是,他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范逾眸光开始涣散,他努力看向尚方雪,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人。
王命薄走到两人身边,大声道:“你们死了没,没死就给我起来,把敌人杀掉再休息。”
可惜,两人永远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王命薄吃了一惊,在缺了整条胳膊和大腿,又血流将尽的情况之下,他一拳依然是这样恐怖,竟然直接轰杀了两位凝元士。
“此人一旦成长起来,世上将再多一位天骄啊。”王命薄不再犹豫,反手掷出长槊。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别人说什么了,他想要快刀斩乱麻。若不能彻底解决敌人,终将养虎为患!
范逾看着长槊朝着自己飞来,仿佛是一条扭动的长蛇,马上就要把自己的血肉吞进腹中。
他不闪不避,也不能闪避。
就这样死掉吧!
尚方雪何等聪慧,她早飞身而出,把这一条长槊拦住手里。这样的拦截可是不容易做到,因为她面对的是王命薄的雷霆一击。
王命薄可不是凡俗,藏海境的修士,并且是百战的修士,战力非比寻常。平时,即便是劫如尘,也得敬畏他三分。
尚方雪把长槊抄在手中,她的声音不再温柔,冷若寒冰,一字一句道:“我们输了,就不能食言!”
劫如尘低头不语,似乎心中也觉得杀死不妥。
王命薄来了脾气,冲到尚方雪跟前,道:“你让开。”
“那你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怎么,雪姑娘要帮着敌人。”
“就是要帮他。”尚方雪也来了脾气,她双掌立即拂动。
双掌拂动,以右掌滑向左边,以左掌滑向右边,呈现出一个交叉的形态。同时,十根手指全部亮了起来。以神识沟通,以元气抓取,集物成相,这就是法的奥妙。
三相呈现,妙法始生。
烈日之下,雪花已经飘落。
范逾晕晕乎乎,听着两人在争执什么。似乎一个要杀掉自己,一个不让杀。
王命薄想着五宗七英之一的邓时鸣也不是她的对手,自己恐怕难有胜算。他又看了一眼倒地的范逾,此时或许生机已经绝尽了吧。他也就不再坚持,捡起自己的长槊,一言不发地走了。
劫如尘走了过来,道:“雪儿,你也曾杀敌。他是敌人,你何必一定要保他呢?”
“我没有保护他,而是保护我们自己。”
“保护我们自己?”劫如尘愣了一愣,想不明白这句话。
尚方雪年纪虽小,但是有大智慧,似乎可以看到事物的本质。她解释道:“这样的小事,咱们都能说话不算话,那么咱们的大旗又能抗多久?”
“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赌注一旦和生命挂钩,必定是不能反悔的。像他这样的人,生命盛壮,忠诚不屈。并且,是我们输了。无论将来是什么情况,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动他!”
“可他是敌人。一位凝元士,杀了又能怎么样呢?”劫如尘不理解,也不明白今天尚方雪的话竟然是这样的陌生,需要自己重新审视。
“他不是敌人,他是英雄,是驾驭生命的英雄。”
劫如尘愣了一会,也想不明白这句话,赌气道:“好吧,他是英雄。我先走了!”
劫如尘已经走得很远了,又转过身来,高声道:“雪儿,你待会过来吧。”
“好。“尚方雪点头答应。
尚方雪掏出补血的丹药,喂给范逾吃。
不知道过了多久,尚方雪一直守着范逾,直到夕阳西下。
今天这一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敌人,她钦佩不已。
这才是璀璨的生命!
生命的顽强与盛壮,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是那样得迷人。
3000里,莽莽大山之中,烈日分外壮美。
远方,又传来凶兽的吼叫声。
范逾,慢慢醒转。
第一眼就看见尚方雪坐在自己身旁,他揉了揉眼睛,心中道:“我死了吗?怎么她也在这里。”
尚方雪转过头来,范逾立即把头转向一边。
“你这个样子,去铁拳门,他们可能不会要你。你要去我家吗?我叫人专门照顾你。”
“谢谢你的好意,是你救了我吗?”
“不算,我没有救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我救了我自己?”
“因为你战胜了他们,你的命当然是你救的。”
范逾感动,道:“谢谢。”
“我送你回去吧。”
范逾确实也走不动了,左臂和右腿都不见了。左腿的骨头也已经折断了,胸前还有两个大窟窿。不仅如此,全身除了头部,其他的地方都有大伤。如果一个人返回,不免葬身凶兽之腹。
这里可是西边3000里,有许多强大的凶兽,弱一点的凝元士都只能绕道而行。
“雪姑娘,方便吗?”
“我送你回去,你不要想那么多。”
范逾心中感动不已,多么美的人啊。
尚方雪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的伙伴被青木宗的人杀死了,要不然驮着你,飞起来就快了。”
尚方雪搀扶着范逾,近乎贴地飞奔,速度着实不慢。
夕阳从大山之上坠落,黑暗如幕布一样,往身后拖来。
范逾的伤口实在太多了,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淌血。不过他却忘记了伤痛,甚至徜徉在幸福之中。
纵然,这很虚幻。
却也希望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