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次来雪域,燕山月便守在结界外没进去。
有些事,总该有个结果,总要直面的。
燕山月望着苍茫沉静的雪山,看着安然卧在那里的神山,眼前又划过幼时的种种回忆。
他立在风中,像一尊冰雕。
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两侧脸颊,给自己鼓气。
“你说的有道理,我有那么多愧疚,总要说给该听的人听听。”
司徒珀来到扶箬身后,白皙的手掌落到她的轮椅上。
“我推着你进去,这样遇到的风雪阻力会小一些。”
它们不会落到北冥一族的人身上。
扶箬:“好,多谢兄长。”
司徒珀推着她,正式踏入雪域。
“我不姓司徒,我姓北冥,雪域异族,全部姓北冥。”
“那我日后应该叫你北冥珀?”扶箬出声。
下一秒,脑壳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叩指。
北冥珀笑道:“叫兄长,怎么能天天直呼大名。”
“好好好,兄长。”扶箬语气无奈。
说完,她怔了一下。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曾经与朋友打闹时的场景。
真好。
纵使大道一途路漫漫,但路上总会遇到与她有交集的同路之人。
无论长久短暂,都是对她别样的馈赠。
她情绪太淡,总需要旁人带起些水花与波澜。
不然这一生太过平淡无味。
一路上,北冥珀都在与扶箬讲述他与雪域之间发生的事情。
偶尔回忆到快乐的地方,便会兴致勃勃地细细描述。
扶箬望着避开他们的风雪,唇畔笑意深厚。
她好似透过这些话语,透过此刻北冥珀散发出来的情绪,隔着时空感受到了当时的快乐。
极强的共情能力算是这天生寡淡性格互补的一面。
毕竟老天总不能让她真变成一个冷冰冰无情无欲的人。
很快,他们便由漫天风雪相送,来到了目的地。
扶箬看向旁边高大的石碑。
神山村。
“到家了。”
司徒珀温声提醒。
扶箬听着这几个字,觉得它们透着淡淡的人气与温暖。
她真的很喜爱这人间里的烟火红尘。
身后好似又传来鼻子发堵的哽咽哼哼声。
扶箬回头,正好和燕山月来了个对视。
瞧见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嫣红的鼻头。
扶箬笑意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燕叔,不对,月叔。”
“你这眼睛都快肿成小金鱼了。”
合着她这一路听北冥珀讲故事。
月叔则在后面默默哭了一路。
燕山月擦擦眼睛,别过脑袋。
他从手中变出来一把透明冰晶,捂在两边眼睛上消肿。
“你们,你们先进村。”
“我等会准备好了再进去。”
两人没什么意见,北冥珀就这么推着扶箬先一步踏入山神村。
扶箬:“山神村,是因为他们之中会出现圣使,进化为山神吗?”
北冥珀:“不是,是他们在感恩每一任山神留下他们。”
“这里的人都是山神或是圣使从外面捡来的。”
“而且也不是每一任圣使都会成为山神。”
就如他父亲,还未成为山神时牺牲。
再往上还有几代圣圣使终生没有成为山神。
扶箬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大家可能来自五湖四海,来自任何地方?”
“不会有矛盾吗?”
北冥珀摇摇头:“人族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没有利益分歧没有身份分化,大家生活在一起,只会安然快乐。”
“等你见到他们就知道了,这里的人都很纯粹,很善良,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像天上的星子。”
迷雾刮过。
扶箬眼睫颤动,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眼前已经出现一片村庄。
村庄是用冰雪垒盖,比渡城冰上建筑更加繁华。
扶箬顿时明悟,难怪那日燕山月会在渡城露出追忆表情。
村庄规模很大,背靠堆满积雪的高山。
山脚下上百里地,零零散散全是冰屋雪屋。
这么瞧着,最少得住了上千人。
几个孩童手里拿着风车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风车吱呀吱呀地转,他们咧嘴笑得比风车还要快乐。
跑累了,便直接将风车插在地上。
自己一溜烟儿倒进雪堆里。
随后,一群小皮猴子们便开始在雪地里追逐打闹,连连翻滚。
最后,沾得满身是雪。
忽然间,不知是哪个孩子机警地发现异常。
“嘘--”
有人指头竖在唇畔,发出嘘嘘的声音。
一群孩子立即像雪貂般灵活躲藏起来。
他们身上穿着白披风,披风盖在脑袋上,趴在雪地里格外隐蔽。
他们微微起脑袋,谨慎观察四周。
扶箬和北冥珀并未隐藏自己。
孩子们一眼便看到他们,眼中都戒备不已。
当年那场血的教训,还深深刻在雪域每个人心中。
这些孩子都被长辈再三叮嘱过,要小心进村的陌生人。
若是有发现,要及时将消息送出去。
扎着两只辫子的小胖丫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后悄悄挪动,准备回去报信时。
她旁边的男童拉住了她。
那小男孩戴着毛绒绒的西瓜帽,他惊喜地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是圣使大人!”
北冥珀朝着笑着打招呼:“虎丫,圆墩儿,啾啾……好久不见。”
小豆丁们听着他精准叫出自己名字,一个个像刚出栏的小羊羔,乌泱泱就从雪地里跑出来。
他们拱着脑袋,砰砰砰地撞进北冥珀怀……呃,腿上。
他们身高太矮了,一个个只能抱着他的腿。
“圣使大人--”
“神仙哥哥--”
小豆丁们本来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加上家家都有圣使大人冰雕,此时见到北冥珀都欢喜地不得了。
扶箬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北冥珀与孩子们亲昵互动。
他能准确说出每一个孩童名字后,问候抚养他们的长辈的情况,
真正的北冥珀远比北定都城里那个温润君子尊贵殿下更美好,更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