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向书微扭头盯着裴祈淮，他的眉眼间凝了几分严肃，她的心口跟着紧张几分。

    出什么事了……

    裴祈淮的电话没打两分钟就挂了，但下颌线还是绷着，显得有点儿不快。

    向书微抿抿唇，开口关心道：

    “怎么了？”

    裴祈淮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冷色，但语气已经恢复温和。没立刻回答，裴祈淮身子前探，拿了个柑橘，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没什么事，就是亲戚里有个小辈，想今天坐凌晨的航班来明海，我没同意。”

    向书微肯定地连连点头，接过裴祈淮手中的那一整个的橘子，掰开一半，塞回给裴祈淮。

    “我一个人吃不完。”

    向书微想想，又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来，明天早上不行吗？”

    裴祈淮：“她就请了一天半的假，还在读高中。”

    “她有个很喜欢的明星，明天晚上在明海开演唱会。

    她白天还想在明海玩一会儿，刚看到今天晚上十二点二十五有飞明海的航班，说想过来。”

    向书微点头，吃了瓣橘子，汁水在口腔里散开，带着一如既往的甜味。向书微不禁暗想，裴祈淮这人还挺持家的，买的水果没一个不甜的。

    是居家好男人啊——

    “那她下次什么时候能来明海玩？”

    这次的时间不够那个小辈在明海逛一趟，那她就下一次来，过两个礼拜。间隔的时间也没有很久，不必焦急失落，也还会有新鲜感。

    如果是向书微想去一个地方玩，头一次去时间来不及的话，她就会这么做。间隔一两个礼拜，就再去一趟。

    裴祈淮思索了几秒，才回答。

    “那估计得明年下半年了。

    明年六月份她就高考了，她家里估计不会再让她出来。这次答应应该也是让她最后放松一次，之后定下心来。”

    向书微闻言，倒吸了一口气，神色沮丧了几分。

    “那要好久……会挺遗憾的吧。

    如果是想完全静下心来，那这次最好还是能玩得彻底吧？”

    裴祈淮嗯了一声。

    向书微歪头看他，提议道：

    “那要不你就同意吧？

    安全方面，你早点叫个车，停在机场门口等她，让她下飞机哪都别走，直接就上车然后去酒店，也不会有问题吧。”

    向书微回想了一会儿自己过去的经历，继续补充道：

    “你最好让人在酒店里备点吃的，凌晨很容易饿。她除了你在明海还有认识的人吗，要不你接她过来住吧？

    一个人住酒店，大半夜的也会感觉孤单吧，而且陌生的城市晚上更容易觉得害怕，虽然从安全上来讲，没什么好担心的，五星级酒店很安全……”

    “你这不是还有房间嘛，今明两天我就住外面。然后你不介意的话，明天我陪她逛逛？”

    “我请个假，顺便自己也休息一下。”

    裴祈淮的眸色变暗，把手中的橘子放回盘中，半垂的眼睑遮住眼底的深思和忧伤，缓缓开口道：

    “你之前来明海——

    是什么时候？”

    向书微瞳孔微微一震，已经塞到嘴边的那瓣橘子，无意识地收回到手心。

    向书微停顿的时间不算久，出了个气声，裴祈淮显然胸有成竹，语气沉稳，道：

    “也是凌晨，为什么？

    为什么要大半夜一个人从京禾跑到明海，一个人从机场打车到酒店，然后饿到给自己点外卖？”

    “为什么？”

    “因为什么？”

    裴祈淮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为什么，轻而易举地瓦解了向书微一部分的镇定。

    慌乱在向书微的瞳孔中跳跃，她的手无意识正要又收紧，裴祈淮身体朝她附来。

    他伸手拿出了在她手心被她捏得开始变形的那瓣橘子，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随即，裴祈淮把自己手上的橘子放下，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身子前倾，离近了向书微，一手托住了向书微拿过橘子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拿着纸巾擦拭着她的手心。

    一点一点地擦拭她的手心，他的动作是缓慢的，轻柔的。

    向书微垂头，心口冒上一股酸劲。

    她有点想抱裴祈淮。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对她，总是照顾多于埋怨的。

    甚至如果不是现在的裴祈淮不同意和她复合的态度很坚决。

    向书微都要怀疑，裴祈淮对她是不是没有埋怨。

    但怎么会没有埋怨？

    怎么能没有埋怨？你的爱人在你们爱得情意正盛时，果决地跟你说分手。

    在一如往常的日子里，在一个还晴朗的下午里，在一个充满你们美好记忆的房子里，甚至你或许还在想晚上和她去吃点什么，然后她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后，一开口就是说分手。

    接下来就删除了联系方式，怎么也不要见面，头也不回地坚决地就要分开。

    向书微想如果当时是裴祈淮这么做，她一定会恨他一辈子的。

    那会是怎么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那么爱你时，你没有征兆且坚决地跟我要分手，删除、消失一步到位，不肯联系，不肯见面，就好像我们没爱过一样。

    你头也不回的，把我抛弃，就像迫不及待地丢掉一个垃圾。

    向书微会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当初是裴祈淮对她那样做。

    伤人的话，伤害人的事，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还总比幸福来得更深刻。

    痛苦总是铭心刻骨的。

    而爱总后知后觉，想抓住又会从手心溜走的。

    和裴祈淮分开这些年，向书微才发觉对他越爱越深。

    ……

    电视里的台词声不时念着，屏幕里亮度色彩的变化，也让裴祈淮的面容，明明暗暗。但他专注认真的神色始终不变。

    向书微盯着裴祈淮的脸看。

    他的眼窝是深的，眉骨突出，眉毛浓密。眼睛狭长，双眼皮很窄，从眼头到眼尾像一把折扇一样徐徐展开。

    他的鼻梁很挺，从颧骨到下巴收缩的幅度明显，所以下颌线很清晰，上唇比下唇薄一点，整体还是饱满。

    时常是不苟言笑的，整张脸都透着严谨和认真，望向人时会带一点儿好像在思量的审视。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过去，在她面前，那根拉得一丝不苟的神经，总是会松下来，笑着——

    让人能察觉到独属她的那一份宠溺和纵容。

    那样好的专情的裴祈淮，她向书微却做了个大恶人，把他狠狠伤害了。

    泪腺像被人捏了一把，眼角开始泛热，向书微抿紧唇。

    ……

    擦完向书微的手，尽管裴祈淮有意擦得很慢，但也不过勉强一分多钟。他扭身扔纸，还没重新转回头来时，身上就落了重量。沉甸甸的，幸福的重量。

    向书微双手先是搂住了裴祈淮的肩膀，很快抬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祈淮身体静止了两秒——私心延长这个拥抱的时间，才继续转头，有所动作的同时，内心也在挣扎，最终还是顺从本心地回抱住了向书微。

    双手搭在她的后背，左手很轻地拍了两下。

    向书微喉头一紧，酸涩的滋味更重。她双手收得更紧了一些，有点哽咽。

    “对不起。”

    对不起裴祈淮，我伤害了你。

    我伤害了你，当初要和你分手，说了难听的话。现在又自私地来找你，要和你和好，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裴祈淮。